他的動作過於流暢,以至於旁邊的人還以為是他失足落入水中,還下意識試圖彎腰去拉他。
就這麽一眨眼的時間,他隻覺得整個人一懵,像是天上掉下來一個大錘子,把把整個人掀飛,丟進水中。他先是感到有什麽燙熱的東西從七竅流淌下來,隨即是河水的冰涼。之後,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冬天北地的沃水,被接二連三的巨炮轟地翻滾沸騰。
饒是竺年這種在海邊長大,自覺水性絕佳的人,在水底也無法辨別方向,被不知道是冰塊還是石塊還是破碎的木板砸得渾身疼。
也不知道被河水帶走了多遠,他才掙扎上岸,第一件事就是把沉重的頭盔摘下來。
灌了水的腦袋瓜子,被寒風一吹,瞬間就連腦仁都凍起來似的。
“阿嚏!嚏!”
盾牌在他入水的第一時間就扔了,頭盔和甲胄卻沒法脫。饒是他體力驚人,這會兒也已經精疲力盡。不過也虧得這些護具,不然他大概會直接死在河道。
“嘭”地一聲,他軟倒在地,咕噥了一句:“臭老爹。”
早知道他爹把大炮都給搓了出來,他就不用搞這麽多事情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似乎聽到有人在叫他,一會兒感覺自己的身體沉甸甸,一會兒又覺得輕飄飄。
“糕兒,別睡了。”
“醒醒!”
竺年心想,他腦殼疼成這樣,能睡著才奇怪呢,想罵還罵不出聲。
他又是難受又是憤怒,一著急就大吼一聲:“嚶。”
一股熱氣吹到他臉上,有人貼著他的臉輕聲說道:“醒了就好。”
溫熱乾燥的手掌貼在他臉上,讓竺年感覺頭疼稍微下了一點,表情略微舒緩了一些。
“糕兒聽得到我說話?”
聽得到。
“糕兒能睜開眼睛嗎?喝口水再睡?”
吵!
“糕兒……功課做了嗎?”
“!”
垂死病中驚坐起。
竺年覺得自己是跳起來瞪圓了眼睛,實際上只是稍微動了動手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先、先生~”
他還有些迷糊,沒去想自己怎麽看到了尉遲蘭,滿腦子都是逃課不交作業被先生抓包的心虛。
尉遲蘭如釋重負地籲了一口氣,招呼隨侍的大夫過來:“看看。”
大夫有三人,看到竺年的面容之後都有些失態,冷靜了一番才輪流把脈,一起商討出一個妥善的方子來,交給尉遲蘭先看過,去取了藥,又給尉遲蘭看過,才當著他的面煎藥。
大夫們的醫術著實精湛。
竺年除了第一天整個人迷迷糊糊之外,第二天吃東西就能嘗出味兒來了,到第三天的時候,已經能慢悠悠下地走兩步,除了使不上力氣之外,倒是沒什麽難受的。
房間很大很高,擺設精致華美,處處講究,有點像他自己家。
進來伺候的人一個個都跟鋸嘴葫蘆似的,只有幾個大夫會說幾句醫囑。
不過那語氣,讓竺年總覺得像是在聽遺囑。
他應該沒啥大事叭?
尉遲蘭過來的時候,就看到竺年一手扶著門框,正苦大仇深地盯著眼前高高的門檻。他快走幾步,心領神會地攬著他的腰身把人抱出來,清瘦了許多的少年輕飄飄的沒什麽分量,攏在他的大氅裡像是躲了一隻小狸奴:“想出去走走?”
冬日的庭院裡開著幾棵梅花,別的就沒什麽稀奇。
竺年掃了一眼,就失去了興致,反倒被冷風吹出了一個噴嚏:“沒勁,回屋去。”
然後又被尉遲蘭抱著過了門檻。
竺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大長腿:“……”感覺已經是一根廢年糕了,蒸熟的那種。
屋裡要比外面暖和得多。
竺年軟塌塌地靠坐在一張羅漢床上,還得借著一點尉遲蘭的力氣,才能讓自己保持大概的坐姿,而不是躺下去,聽尉遲蘭跟他說怎麽到的這裡。
“我被衝到了丹州?”他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小地圖,從戰鬥發生的地點,到丹州那麽遠那麽遠。
“是。記得鄭知府嗎?你被他給救了,他認得你,就請了大夫一路送到京城裡來。”
尉遲蘭說得簡單,實際情況十分凶險。
年初的時候,他雖然算是說服了丹州知府鄭蓬飛,但畢竟涉及到造反,鄭蓬飛作為丹州知府,手頭也沒什麽兵權,能夠做的願意做的也有限。
而且他認的是尉遲蘭,和南王府可沒什麽關系。
當然,南王府經由丹河北上,他也沒阻止。至於丹州的駐軍,本來就是一群軍隊中的邊緣人,連丹州的水匪都對付不了,更別說要去對付南軍了。一個個躲得比水匪還深。
南軍的船隊經過之後,鄭蓬飛和老管家親自駕了一艘船,遠遠跟在後面。
只是戰船的速度快,他們這種臨時借來的小漁船根本就劃不快。
兩個人還都不是船夫,半吊子的駕船技術沒多久就精疲力竭。等到了沃水,洶湧的大河也不知道是他們劃出去的距離遠,還是被河水往後衝的距離更多一些。
到這個時候,他們也只能止步於此。劃船是不可能再劃船了。
他們把船撐到岸邊,也顧不得是哪裡,沿著沃水走了一段,想找找有沒有人家,休息一晚再回去丹州。沒想到看到了一個岸邊有個身穿禁軍衣服的青年,竟然還有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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