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說可以完全不難過,只不過那些情緒都被藏在幽深的湖底,水下波濤洶湧,水面波瀾不驚,最後能被感知到的,不過十之一二。
得知燕王后大殿自焚的事情後燕景沉默良久。他一直以為母后對自己的喜愛都是愛屋及烏,縱使有幾分撫養的情分在,也比不過燕王在她心裡的分量。
這是他第一次從這個總是嘮嘮叨叨要他多加衣服的母后身上感受到尋常人家的舐犢之情。
可是太晚了。
“其實我也有不甘心,”燕景又開口道,“不過只有那麽一點點……”
燕景面上浮起笑意,又伸出食指比了下,隻留出芝麻大小的位置。
他不是不知道母后希望自己過什麽樣的日子,可他不甘心就這麽淪為他人禁臠——被關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裡,像個可以被隨意逗弄的寵物,又或者是什麽棋局裡的戰利品,等到勝者空閑的時候來巡視。燕景是那個喜歡吃喝玩樂的九殿下不假,可他也是十一歲就隨王軍上戰場,和小平川候齊名的燕南雙璧之一,金玉外表後自有他的一分傲骨在,受製於人時的裝乖扮傻也是為了可以逃脫。
他在王宮時也並非一無所獲。
在燕景逃出來很久之後,鋪天蓋地的尋人告示都慢慢被其他的告示覆蓋住之後,他也試圖找過故人。
平川侯的屍骨隨遺言留在了邊關,沈南星生死不明,熟悉的人都不在了,那他就從別人身上找起——第一個人就是孟琛。
當年孟琛和沈軒一起封侯拜相,是街市茶樓裡爭相改編的話本原型,他與平川候沈軒是摯友,年輕時擔著燕國戰神的名號,後來娶了第一美人陸昭昭為妻,又在女兒的滿歲宴上書告老還鄉,實在是個傳奇人物。
他退出朝堂後漸漸沒了音信,但保住了性命,只是可惜了後來沈侯被人一劍釘死在門廳上。
孟琛住的偏遠,很有隱士高人的風范,他是抱著求援的心思去的,結果連人都沒見到就推了出來不說,還平白淋了場雨,更讓人唏噓的是他風寒還沒好就又被慕容殊帶回了王宮。
不過他沒想到在王宮又遇到了一位故人。
說到這的時候,他扭頭看了眼容不念:“容兄沒想錯,就是白澤。”
容不念眯了眼:“他是?”
“沈、南、星——”燕景看著他眉梢微挑,一字一頓道,“你已經猜到不是麽?”
容不念:“……”
他心說倒也不是,主要是年齡對得上,更何況你們哥倆好得那麽明顯,一看就能看出來。
“我再見到他,是在演武場,雖然他身形容貌都都變了,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他回來想做什麽……”
這次回來後慕容殊沒有再拘著他,只是派來照顧的人多了些,倒是比上次自由得多。但時間隔了太久,除了立春王宮裡已經沒有什麽燕景熟悉的人了,他回來後略微有些不自在,所以出入都帶著面具,也不是很金貴的款式,廟會上十文錢能買三個,除了在王宮不太常見外沒什麽可以挑剔的。
只要他不幹什麽天怒人怨的是慕容殊是不會多說什麽的,燕景就是抓準了這點,前兩天沒少搞事情。只是一個人畢竟精力有限,還沒兩天就累了,隻好換個策略再戰。
他剛剛回來沒有地方去,隻好滿宮裡轉悠,企圖有什麽能給他點啟發,沒想到路過演武場的時候還看見了另一個人影在擦兵器架。這個時候不論是宮人還是侍衛都在忙,要找個同他似的閑人還真不容易,於是燕景腳下方向一變,閃身進了演武場。
那人隻穿著單衣站在兵器架邊,挨個拿起來擦拭,手下的動作不急不緩,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了,燕景的呼吸也不由自主跟著放緩,直到看見他拿起長槍掂了掂,歎口氣又放了回去。
看他就這個動作反反覆複做了三回後,燕景才忍不住開口道:“這位……弟兄?”
第73章 人世苦
白澤應聲回頭,嘴角還噙著一抹儒雅的笑意:“嗯?”
他不問燕景從哪裡來,是什麽人,也沒對他略顯怪異的裝扮提出異議。
燕景將手放在嘴邊虛虛遮了一下,輕聲開口詢問:“我無意間看到兄台在此養護武器,動作也精細,看起來很喜歡它們……” 他眼神掃過鐵架,最後目光定在被冷落在一邊的蘸金槍上,“只是我不明白為何獨獨把它落下呢?”
很難說燕景說這話沒有打抱不平的成分在,畢竟這架上的長槍是他除佩劍外在演武場時最常用的兵器了。白澤聞言一愣,隨即和他一同看向武器架。
他笑著搖搖頭,張開手掌打量了一眼:“並沒什麽緣由,只是觸景生情罷了……”
燕景的眼神緊跟著他:“生離死別?”
白澤卻搖搖頭不肯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了,看樣子準備要離開。
“等、等一下——”他先白澤一步握住那杆蘸金槍,抬眸笑道,“我恰好也對槍法略有興趣,不知能否向兄台討教一番?”
有很長時間白澤都沒再說話,看向長槍時神色懷念,“不必,我不擅使槍,和我討教的話你肯定是要失望了,不過我有位朋友的槍法很好,可惜……”
“聽起來很厲害啊,”燕景沒問他在可惜什麽。
白澤扯了下嘴角:“確實,他那個人學什麽東西都快,偏偏自己吊兒郎當的不好好學,喜歡花架子更多些……”他忽地歎了口氣,像是從剛剛的回憶中抽身出來,“所以你找我才是找錯了人,再者說我曾經答應過朋友若他不在,我是不會碰的。”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