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衝草草翻了翻,發現其中不乏名家手跡,有點搞不懂他是想幹嘛。
玉溪別苑並非是武帝的手筆,而是由大梁前幾代皇帝耗費人力物力為常駐上林苑修築的行宮,武帝即位後,將這處別致的宮殿從上林苑劃出去,作為單獨的私人宅邸賜給長公主。
傳聞玉溪別苑一步一景,雖融合了天南海北的不同風物,卻絲毫不會給人突兀之感。
江衝帶著韓博兄弟倆遊園賞景,走到和上林苑交界處的人工湖時,韓博忽然提出要乘船遊湖。
仆人們拖來一葉小舟,江衝先上去,韓博隨後,韓章都沒來得及跳上去,就被他哥無情地趕走了。
“坐好了。”韓博手握船蒿,動作嫻熟地在岸邊犬牙交錯的奇石上一撐,小船便緩緩漂向湖心,“這別苑最後一任主人是我。”
江衝微訝,“沒少花錢吧?”
“不,沒花錢,皇帝想賞賜我東西,我問他要的。”蕩出一段距離後,韓博將船蒿架在船尾,走到船中央和江衝面對面坐著,“我接手的時候,這些亭台樓閣都只剩下斷壁殘垣,無法複原,隻好一把火燒乾淨。”
他這麽一說,江衝對著這滿園春色,也不免傷感起來,故作豁達地笑道:“燒了也好,破舊立新嘛。”
“你真這麽想?”韓博問。
“嗯。”
“這可是長公主的嫁妝,你舍得?”
江衝一笑,“我還是長公主的寶貝呢,不也落得如螻蟻草芥一般,何況區區一個園子。”
“我還在這發現了武帝的遺詔。”韓博看著他,無比鄭重道。
“在哪?”江衝大驚,他找了一輩子都沒找到的東西,居然就在別苑。
韓博指了指腳下,“如果沒記錯的話,大概是這附近。”
江衝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傻眼了。
他以為韓博要來湖上只是防止有人偷聽來著。
“所以……”
“遺詔上寫的什麽?”江衝忙問。
韓博反問:“你希望寫的什麽?”
江衝不假思索道:“我娘在世時常說,外祖父是世間少有的通達之人,我爹娘從未肖想過皇位,外祖父絕不會留下什麽傳位皇太女的遺詔。”
韓博點頭,“如你所願,遺詔冊封長公主為雍王,以雍留耽三州為封地,永世不得入京。”
江衝臉上的笑容漸漸變了味道,喉結上下滾動,眼眶飛快地紅了,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平靜,雙手蓋住臉,眼淚一顆顆地從指縫間滾落下來。
韓博並沒有開口安慰,他看著江衝無聲痛哭,想起的卻是前世長公主案和駙馬案真相大白於天下之後,聖都百姓自發戴孝,無數老兵從全國各地趕來京都在新華門前伏地痛哭,甚至有數十名曾在駙馬麾下效命過的將士前赴後繼地撞死在宮門前。
這一場被後世稱為“新華□□”的局面維持了整整一個月,軍隊嘩變,人心離散,最終成為大梁江山分崩離析的導火索。
江衝哭夠了,才想起還有旁人在場,連忙側過臉擦乾眼淚,開口時還帶著鼻音,“怪不得我娘總說她會拚盡全力替外祖父守住這江山,外祖父待她這樣好,應該的。”
韓博見他眼角泛紅,睫毛上尚有晶瑩的小水珠,心生無限憐愛,瞬間後悔剛剛沒有趁人之危,此時江衝緩過來了,再動手動腳也不合適。
他心裡想著不合適,手上卻沒消停,一邊用指腹替江衝拭去眼角的淚痕,一邊用極為溫柔的語氣道:“你又何嘗不是?為了給公主駙馬討個公道,連起兵勤王的事都做得出來。當時我都快被你嚇死了,去找你的一路上我都在想,若是跟你一道反了,會連累父母族人,若由著你亂來,我會自責一輩子。你倒會替我著想,見面沒說上三句話,你叫人把我綁了丟出去。”
江衝沉默片刻,終是反應過來:“爪子拿開。”
韓博深知這種時候臉皮不能太薄,不僅沒有退縮,手指還越發得寸進尺,出其不意地碰了碰江衝的嘴唇。
“韓應之!”江衝怒了。
韓博太了解他了,江衝若真不願意被碰到,那是寧願從船上跳下去也不會被人沾上一片衣角,可他沒躲,甚至連生氣都不是真生氣。
“別動!你不會水,萬一掉下去嗆了水,我可要給你渡氣,到時候吃虧的可是你自己!”
“你混帳!”江衝被他氣得不輕,此時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他是萬萬不敢在船上動手的,除了罵人,竟佔不了半點上風。
韓博笑嘻嘻道:“我是混帳了些,不過還不及你十之一二,實在過獎。”
江衝憤憤坐回原處,連罵人他都不是韓博對手。
韓博是真開心,天知道前世江衝死後的二十年他是如何熬過去的,如今能見他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面前,還有什麽比這更美好的呢?
“小月?”
江衝習慣性地應聲之後才反應過來他叫自己乳名,“你亂叫什麽!”
這話聽得韓博可不樂意了:“憑什麽秦王能叫,我就不行?”
“秦王是我表哥,你又……”江衝話音一頓,突然福至心靈:“你算哪根蔥?”
韓博攥著他的手腕,“你倒是會活學活用,不錯。等回京之後,你陪我去買個宅子好不好?”
江衝故意板著臉,將表現在臉上的笑意壓下,“你還想賴在京裡不走了?要去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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