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無意識地用手指來回摩擦奏折的邊沿,沉聲道:“朕瞧著你應當是為了你自己吧?”
江衝眼底滿是震驚與慌張,“陛下何出此言?”
聖上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去年在玉溪別苑,你們做了什麽你自己心裡清楚,還要朕說出來嗎?”
江衝瞬間白了臉,仿佛被聖上一句話打亂了全部的陣腳,連呼吸都急促起來,慌亂的眼神分明昭示著他內心的劇變。
“臣……臣……”
在聖上的注視下,江衝跪伏在殿中,牙關發顫,幾乎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幾經平複才勉強道:“臣請陛下開恩!此事全是臣一人之過錯,韓博他是被逼的,自始至終都是臣在強迫他。”
從執刑司呈上來的兩本奏折的內容來看,聖上相信江衝這話沒說謊,只不過江衝越是如此為韓博開脫,聖上就越是生氣,喜怒越發不形於色,“你倒是說說看,你是如何強迫於他的?”
江衝跪在冰冷的地面,手指摳住地磚的縫隙,將另一個版本的“真相”和盤托出:“當初在上林苑擊鞠賽的時候,臣便對韓博見之難忘,後來臣百般討好,他還是不為所動,甚至以遊學之名離開京城來躲避臣。直到會試將近,他不得不入京趕考,這才給了臣可乘之機,先是以權勢逼迫他客居別苑,又在他的茶水之中動了手腳……”
說謊的精髓在於結合實際,江衝字字句句緊扣事實,他得保證自己編的每一句話能和聖上查到的內容對上號。
“你倒是坦誠。”
江衝咬牙道:“臣自知手段下作,辜負陛下多年栽培,可韓應之……臣不想錯過他……求陛下治臣之罪,放過韓博,他是無辜的!”
“放過他,可以。但是你……”聖上本想讓他娶公主,但轉念一想這小子從小就是個死心眼,既然心有所屬,就算逼著他娶了公主婚後也未必能回心轉意。
聖上思量再三道:“你得娶妻生子,朕不給你指派人選,各家貴女你心裡有數,你自己挑一個,朕立即給你賜婚,待你完婚之後,朕便不再追究此事!”
“陛下!”江衝驚慌失措,“臣願接受任何責罰,哪怕削去爵位也行,陛下就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
削爵是不可能削的,聖上要製衡八大家就少不了江家這枚砝碼,何況駙馬才去了幾年,他的那些舊部還都在軍中看著呢。
“不能!”
江衝呼吸急促,像是在重壓之下走投無路一般,竟胡言亂語起來:“陛下不若賜死臣,讓人背著臣的屍體拜堂成親。”
“你個混帳東西!”
聖上揚手就將硯台砸過來,江衝倔強地看著聖上,紋絲不動,任由那石頭的硯台砸在肩膀上,墨跡濺上臉頰,越發將他的臉襯得蒼白如紙。
“朕怎麽教出了你這麽個不忠不孝的混帳!”
“拿命來威脅朕?你怎麽不學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
“你自己捫心自問,你這樣做對得起朕嗎!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嗎!”
“滾!給朕滾回去面壁思過!”
江衝帶著一身的狼狽踏出福康宮殿門,站在高台之上,看著一望無際的高樓寰宇,一顆心幾乎要從胸腔裡蹦出來。
中常侍馬德明抱來一件披風給他穿上,眼裡盡是惋惜。
他歎了口氣,終究什麽都沒說,叫了兩個小黃門送江衝出宮。
直到離了皇宮,看到江文楷親自來接,江衝才真正松了口氣。
“三哥你沒事吧?”江文楷扶著他上了馬車,看他這副樣子憂心不已。
江衝接過熱毛巾擦了把臉,情緒一時還沒轉換過來,聲音有些沙啞:“你去告訴韓應之,是我在強迫他,他是無辜的。”
“三哥你……你把事情都攬到你自己身上了?”江文楷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當今聖上不似武帝乾綱獨斷,倒有幾分文帝初即位時寬仁敦厚廣納言路的執政之風,江衝一肩扛起所有過錯,其實就是在賭聖上不會因為此事遷怒韓博,從而把損失降到最低。
在韓博原本的計劃裡沒有這一環,他在宮中的眼線必會將今日福康宮發生的事告訴韓博,但這樣一來,勢必又會暴露韓博在宮中安插眼線這一事實。
這是江衝能想到的最後一個破綻,他叫江文楷走這一趟的目的不在於傳話,而在於解除韓博刺探宮闈的嫌疑。
不能更周全了。
入戲太深,一旦松懈下來便疲憊不已,江衝沐浴過後倒頭便睡,直到被敲門聲吵醒。
夜幕早已降臨,窗外的雨聲綿延不絕,房簷下的宮燈在風中搖擺不定。
“三哥,你看誰來了?”
說完,江文楷讓到一旁,他身後的人身披蓑衣頭戴鬥笠,儼然一副小廝裝扮。
第37章 第一次家暴
江文楷本來隻想把人送到就撤,不打擾他倆一訴衷情,但那兩人不約而同地讓他留下。
留下就留下咯!
江四公子完全沒有料到接下來他會聽到怎樣的驚天霹靂。
事情還得從南下的船隻抵達安州的那一天說起。
已經暗中投靠簡相公的李源帶著偽裝成婢女的妹妹在岐王世子蕭尋的幫助下登上遊船——這是一個各懷鬼胎的雙方協議,簡相公意在毀掉鋒芒初顯的江侯爺,蕭尋則要為他即將鬧出的動靜尋一個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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