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當年在坋州的時候,這小孩滿口的坋州土話,連大梁官話都說不通順,如今這才幾年不見,安伮話比他還順溜。
正如胡相維所說,開戰之後所有通往安伮的路徑都在大梁掌控之下,安伮使臣起初是沒想到安平君會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後來則是由於江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包圍了平都城,他們就算想跑也跑不掉。
江衝通過讀心術從安平君那裡詐出安伮使臣的下落,得知他們藏身在城內一處寺廟中,周韜和路章前去抓捕時,險些就要被蒙混過關,還是小路用安伮語說了句“快跑”,那些人才露了破綻。
被人抓到勾搭安伮的直接證據後,安平君實在無從抵賴,為了活命,身上僅剩的一點油水也被刮了個乾淨。
路章笑道:“當初大帥離開坋州之後,高將軍就對我說磨刀不誤砍柴工,大梁早晚有一天要跟狗日的安伮決戰,不止要學兵法,還要學安伮話。學了安伮話,他們說什麽咱都能聽懂,免得被牧民騙。其實不止安伮話,我還學了幾句東倭話,就是沒派上用場。”
江衝用他沒沾油的手拍了拍路章頭頂:“好孩子。”
胡相維偷偷跟陳躍咬耳朵:“大帥也會東倭話,還說得可順溜了。我聽見他把衛智老兒罵得頭都抬不起來,就是不知道罵了些啥。”
陳躍這幾日忙著清點安平君送的土特產,都不知道還有這出,奇道:“金銀財寶不是都給了嗎?大帥罵人家幹啥?”
在他們眼裡,江衝雖然脾氣不大好,但一貫還是講道理,只要衛智給的好處足夠,江衝就肯定不會為難他。
胡相維猥瑣笑道:“就不是錢的事嘛。”
說完他偷偷比劃了個“十”。
陳躍頓時恍然大悟,安平君給江衝送了十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
準確地說,是男美人。
江衝收到禮物時的臉色,用胡相維的話形容就是“跟祖墳被人刨了一樣”。
關於江衝跟韓榜眼那點事,在崇陽軍就不是秘密,陳躍很是好奇:“大帥家裡那位,是什麽樣的人?”
胡相維遺憾地壓低聲音道:“沒見過,聽老曹說應該是那種平時看不出什麽,關鍵時候特別能頂事兒。不過上回我替我哥送信,在竺江瞧見大帥送人……哎呦,那叫一個難以割舍,就跟再見不著似的。”
陳躍沒見過那場面,實在難以想象江衝深情款款的樣子。
眾人分食完叫花雞,留下胡相維收拾殘局。
蕭綺出門溜達完回來見著這一幕,瞬間眼睛都綠了:“你們偷吃不等我?”
胡相維跟他也算熟了:“誰讓你偷溜出去。”
蕭綺後悔得不行,平都城根本一點都不好玩,堂堂一國都城,竟然連個能讓他敞開了吃肉的館子都沒有,都快饞死他了。
“大帥呢?我有事稟報。”蕭綺暫且將吃肉的事放一邊,還有更要緊的事。
胡相維給他指了方向。
不知道小胡打哪弄來的雞,養得特別肥,江衝正在屋子裡喝茶解膩。
蕭綺探頭進來:“表叔,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
江衝瞟了他一眼,“我不談條件。”
蕭綺:“……”
“行吧行吧,不談就不談。”蕭綺湊到江衝身邊,低聲道:“我剛剛在外面遇到個道長,道長說你命中有一死劫,就在這幾天……我可不是在擾亂軍心,就是擔心你,無風不起浪,萬一呢。叔,我叫人盯著他呢,要不要抓起來審審?”
何攸之。
江衝瞬間想起韓博的提醒,壓下心頭的躁動,不動聲色道:“我不信這個,你去把他騙來,找間屋子關著。”
蕭綺咽了口口水,期期艾艾道:“那什麽,你的刀……”
江衝掀了掀眼皮,“可以考慮。”
蕭綺乾勁十足地去了。
江衝木然地坐在那裡,沉吟許久,喚來幾名親兵,如此這般地吩咐一番,令他們照做。
七月二十二日,聖旨送到吳王手中。
聖旨一到,衛嵇就迫不及待地確定了冊封大典的日期,不早不晚,就定在八月初一。
蕭綺使勁渾身解數也沒能從道長的口中探聽出更為確切的內容,隻當此人是胡說八道,想引人注意。
在冊封大典的廣場布置好以後,江衝派人裡裡外外檢查了數遍,確認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可以藏匿刺客的地方。
八月初一天亮之前,路章再度帶人檢查廣場和高台,仔細到連盛放三牲的黃銅大盤子都拿起來看過,仍舊毫無異常。
天亮之後,從東倭王宮通向大典廣場的朱雀大街開始戒嚴,街道兩側用象征東倭王室的絳紅色錦緞遮擋,地面灑掃乾淨,鋪設細沙黃土,每隔幾步設一香案。
看得出衛嵇已經盡力想表現得隆重了,但由於這段路實在太短,站在廣場高台下面就能看見王宮城牆,落在見慣了聖都浮華的監軍團眼裡,還是免不了有些寒酸。
雖說這是衛嵇的冊封禮,但主角卻是手捧聖旨的吳王殿下。
衛嵇哪怕是一國之君,在自己的地盤上接受冊封,也須得老老實實地跪在台階下,聽吳王宣讀冊封旨意。
聖旨全長兩千兩百多個字,開頭先是一段歌功頌德的話,然後把安平君這個不思君恩的狗東西罵了一通,緊接著對衛嵇忠於大梁的行為表示肯定,對剛剛經歷戰爭的東倭百姓作口頭上的安撫,最後才是不到一百字的冊封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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