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離心知不好,視線往內室方向掃了一眼,正要命人鋪紙研墨給朝廷發急報,卻有侍從急匆匆來稟報,說是東倭國主親自帶著王宮裡醫術最精湛的四名大夫在外求見。
“讓他等著。”甘離揮退侍從,對周韜低聲道:“吳王和侯爺是在冊封大典上出的事,在真凶未查出之前,不論是安平君還是衛嵇,任何人都不能擺脫嫌疑。侯爺手底下這些人裡,我也不知道該信誰,你是從平陽侯府出來的,我便將吳王和江仲卿的安危交付給你,務必要保證萬無一失。”
“末將遵命。”周韜知道這位甘少卿跟侯爺是親家,算是半個自己人,眼下侯爺昏迷不醒,吳王年紀小不頂事,唯有甘少卿能主持大局,便一口應下。
甘離幽幽地歎了口氣——早在監軍團進軍營的當天他就發現了,想必是江衝有意磨練年輕人,這次隨軍出征東倭的各級將領全是些毛頭小子,連一個能壓得住大局的老將都沒有,全靠江衝這個主帥坐鎮調度,這要是江衝不出事還好,一旦江衝出事,恐怕是要出大問題的。
倘若江衝重傷的消息傳開,就憑方才這些年輕的將軍們六神無主的樣子,只怕東倭剛剛穩定下來的局面,立時就會亂成一鍋粥。
周韜回頭看了眼太醫忙碌的背影,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甘離:“侯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
“但願吧。”甘離也在暗暗祈禱上天庇佑。
一炷香後,施針結束,以周韜為首的幾人將陳太醫團團圍住詢問江衝狀況,吳王也眼巴巴地等著陳太醫開口。
陳太醫施針極耗心力,整個後背衣裳濕透,累得靠在椅背上氣喘籲籲,接過茶盞抿了口,搖頭道:“侯爺傷及肺腑,老夫醫術不精,不敢擅自用藥,只能暫時用銀針護住他的心脈,諸位早做打算吧。”
吳王臉色慘白,無力跌坐。
甘離隻覺頭暈目眩,勉強問道:“當真沒救了嗎?”
陳太醫道:“甘少卿,不瞞你說,這等傷勢若是放在尋常人身上,多半當場就沒氣了,也就侯爺習武之人體魄強健,還能熬上幾個時辰,除非即刻有什麽生死人肉白骨的靈丹妙藥給侯爺灌下去,否則怕是連明天的太陽都見不到啊!”
陳躍一拳砸在柱子上,氣勢洶洶地往外走。
“你做什麽去?”甘離問道。
陳躍兩眼通紅:“東倭國庫裡肯定有靈丹妙藥,我去找衛太子要,不給就殺他全家!”
“胡鬧!”甘離連忙叫人攔下他,又回頭問陳太醫:“您是太醫局數一數二的國手,要不然聖上也不會派您老隨軍出征,當真一點法子都沒有嗎?”
陳太醫一臉為難,面對著陳躍殺氣騰騰的目光,卻不敢將詢問江衝遺言的話說出口,隻諾諾道:“老夫會盡力……盡全力拖延。”
是夜,東明殿裡燈火通明,兩位太醫在內室輪流照看江衝,隔著一道屏風外面是甘離和遲遲不願去休息的吳王,周韜、陳躍二人手持寶刀守在殿外,寧王世子蕭綺抱臂倚著廊柱抬頭看天。
漆黑的夜空掛滿星子,三人都沒有欣賞的興致。
周韜忽道:“從前我爹是駙馬的親兵,我爹死在上榆,我娘改嫁了,我就留在侯府,像我這樣的孤兒侯府裡還有好幾個。”
陳躍一言不發地摩挲著刀柄,仿佛隨時準備拔刀砍人。
周韜:“原以為一輩子也就那麽混過去了,突然有一天侯爺說他要去從軍,問我們願不願意跟著他……要是侯爺有個三長兩短……”
“不會的!侯爺不會有事。”蕭綺斷然道,說完轉身就走。
他要去找先前那個道長,道長既然能算到江衝有此劫,就一定能救他。
子時剛過,年輕的秦太醫將食指和中指搭在江衝手腕上,感覺到原本微弱的脈搏產生了一絲變化,又驚又喜,不由自主地“咦”了聲。
聲音很輕,卻還是被吳王和甘離聽到了,隨之而來的就是杯碟碰撞的聲音。
“怎麽回事?”甘離手忙腳亂地把碰翻的茶盞往邊上推了推,起身問道。
秦太醫顧不上回答,急忙把剛剛睡熟的陳太醫叫醒,請陳太醫給侯爺診脈。
陳太醫年紀大了,昏昏欲睡靠在小榻打盹,被秦太醫叫醒後還有些迷糊,一摸江衝脈搏瞬間清醒過來,摸完左手摸右手,摸完脈搏扒開眼皮看瞳孔,又將耳朵貼在江衝胸膛上聽,最後抬頭和秦太醫兩人面面相覷。
秦太醫小聲說了句什麽,陳太醫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到底怎麽了?”吳王緊張地看著江衝,唯恐兩位太醫說出什麽不好的話來。
“這個……”陳太醫向吳王揖了揖,面露赧色:“想是白日誤診,侯爺傷勢雖重,卻還能救過來。”
“當真?”吳王大喜過望。
陳太醫艱難地點了點頭,心知自己行醫數十年的招牌算是砸了,明明中午診脈的時候江衝氣若遊絲,脈搏微弱到幾度停止跳動,傷勢嚴重到他連藥都不敢用,這才過了幾個時辰,居然在沒用藥的情況下心跳恢復了穩定?
這不是誤診還能是什麽?
兩位太醫自覺頭上頂著“庸醫害人”四個大字,羞愧難當,紛紛道:“臣無能,險些害了侯爺,請殿下治罪。”
“先不說這話。”吳王擺擺手,平複了一下過快的心跳,“只要你們能治好他,回朝後我會向聖上說明情況,讓你二人功過相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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