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弟兄們齊刷刷看向江恂。
而江恂卻只是低頭站著,誰都不看。
江惟心中暗暗警惕:“這個老五,平時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竟還是個狠角色,以後得防著點。”
等江衝從內室出來,便見幾個兒子面色各異,尤其老六眼裡還包著淚。
“你們考慮的如何?”江衝問道,其實方才幾人的對話,他在裡面全聽到了,他也想看看這幾個孩子會為了留在侯府而做些什麽。
在他問出這話之後好一會兒,都沒人有所動作。
江怡暗暗焦急,不斷用余光瞥向江恂。
江恪以為他五哥臨到陣前後悔了,含淚看向江恂。
就在這時,江恂上前一步,跪在江衝面前:“江恂願遵父命過繼給韓伯父做兒子。”
此言一出,非但幾個孩子一臉詫異,就連江衝都驚詫不已。
畢竟所有人都以為江恂方才說那話,是想把江恪推出來。
“你的兄弟們都不願意,說說你是怎麽想的。”江衝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面前的小少年,並不叫起。
江恂俯首道:“父親在外為國征戰,做兒子的,如何能安享富貴。可孩兒素來愚鈍,讀書習武都不甚出彩,唯有幾分孝心尚可入眼。如若父親和韓伯父都不嫌孩兒愚不可及,孩兒願為父親分憂,過繼給韓伯父,從此侍奉左右承歡膝下。”
江衝暗暗點頭,正欲應允,一個“好”字還未出口,便聽內室傳來杯盞落地之聲,連忙起身入內。
韓博裹著錦被坐在床上,見江衝進來,勾了勾手指。
江衝會意,上前問:“怎麽了?”
韓博酒意未消,說話時還帶著些鼻音,低聲道:“這個孩子聰明得很,若將來讓他繼承你的爵位,可保江家二十年興盛。過給我可惜了,你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重新選。”
江衝驚訝地挑了挑眉,他沒想到韓博對這個孩子評價如此之高。
“沒必要吧?”江衝不覺得有什麽可惜的。
“聽我的,回來再跟你細說,快去。”韓博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
江衝隻得照他說的做,出去對江恂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回去好好想想,倘若明日辰時之前仍舊不改主意,那我便答應你的請求;若你後悔了,我也可以當作沒這件事。”
江恂朝內室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感激,忙道:“孩兒多謝父親體諒,辰時之前,孩兒再過來給父親請安。”
江衝頷首,態度是前所未有的溫和親切,“去吧。”
等他們都走了,江衝緩緩踱進內室,抱臂倚著屏風問韓博:“說說?”
韓博把自己裹成了個球,拍拍床邊,示意江衝坐過來。
江衝便坐過去,剛坐下,就被韓博裹進了被子裡。
“你細品他對老六說的那句話。”韓博道。
江衝回想一番,神色逐漸凝重:“你的意思是,這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不然呢?”韓博反問,“欲揚先抑,既吸引你的注意,又表明他知道你中意的是老六,他搶了老六的機會,心裡愧疚,來日彌補。”
“可他都要過繼給你了,吸引我注意有用嗎?”江衝不解。
韓博笑道:“當然有用。等他過繼給我,成了我兒子,你發現此子聰慧果斷有情有義,為了我,你會不會大力栽培他、給他更多機會、助他仕途通暢?”
答案是會。
江衝沉默。
“當然,這些都不算什麽。”韓博道,“此子最聰慧的地方在於,短短三天,他就能將侯爺你此次回京準備做的事,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江衝大驚。
韓博:“我敢說,世上沒人比這孩子更了解你的心思。”
江衝當即反駁:“你才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韓博捏捏江衝臉頰,歎道:“我了解你,是因為你我日日在一處,他卻是根據蛛絲馬跡揣摩你的用意。此二者,不能相提並論。”
“那你說,明日他會不會後悔?”江衝問。
“當然不會。”韓博道,“我叫你給他反悔的機會,意在告訴他‘你的心思都被我看透了’,順帶施恩而已。他若當真反悔,非但前面所做的一切打了水漂,就連日後他在你眼裡也會成了個出爾反爾的小人。”
江衝靜默片刻,仰頭靠在韓博身上,“太費腦子了,你們這些聰明人就不能直接點嗎?”
韓博笑了笑,伸手解他衣帶,“早些睡吧,明日你還要入宮呢。”
翌日清晨,江衝起了個大早在院中練劍,等天亮了,方才回房更衣洗漱,再出房門,江恂已在門外等候。
“父親。”江恂端端正正地跪在江衝面前,“孩兒考慮清楚了,孩兒願意給韓伯父做兒子,絕不後悔。”
江衝昨晚聽了韓博那一通分析,今日再看江恂,目光就不免複雜,才十幾歲的孩子,小小年紀,心思竟已如此深沉,當真令人不寒而栗。
當然,江衝絲毫沒意識到自己身邊還有個心思更深沉的,就算意識到了,他也只會覺得招人疼。
“既然你主意已定,那我就成全你。”江衝抿了口熱茶,“你是個聰明孩子,既然選了這條路,便該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你日後在明輝膝下盡孝,我自不會虧待你,若你敢動什麽歪心思,別怪我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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