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說,甘離就免不了想起當初在平都城的那場屠殺,江衝是真不拿人命當回事,可他偏偏又非要換回大梁被俘軍民。
挺矛盾的一個人。
江衝哂笑:“再說了,等到安伮亡族滅種,死無對證,誰還會知道大梁和安伮曾經和談過?”
也是,當年文帝萬真之亂最艱難的時候,你安伮都快打到隋光了,我家都沒想過要和談。
如今我家兵強馬壯勢頭正好,你說我家想和談,誰信呐!
你安伮使臣都沒到過聖都,就空口白牙說有盟約,誰信呐!
和談之事,有聖上和相公們的支持,江衝只需定下大體基調,具體操作就要靠甘離和簡萊。
他二人,一個是新官上任的鴻臚寺一把手,一個是朝廷重點栽培的宰相預備役,強強聯手,辦事能力自不必說。
第200章 我寄人間05
我寄人間05
甘離見江衝眉宇之間難掩疲憊,相當識趣,正事談完就走了。
送走甘離,江衝在門外站了會兒,理了理將要面對的千頭萬緒,轉身回到書房,準備處理這段時間累積的書信。
在處理書信之前,他先仔細看了從去年十月以來的朝廷邸報。
從邸報中可以看出,皇位更替確實對朝廷穩固造成了一定影響,但曲承大勝的消息來得相當及時,使得朝廷內部矛盾暫且擱置,一致對外地將關注點放在北境的戰事上。
周王謀逆案在太上皇和聖上的推波助瀾之下牽連甚廣,處斬五品以上的官員多達一十九名,以及一些親附周王的老牌勳貴,還有兩名文帝一系的皇室宗親,當然,禁軍也進行了一次大換血,從此一分為二,互相牽製。
年後,旻州瘟疫徹底消除,只不過是以上千人的性命為代價。瘟疫雖然消除了,但君王的怒火還沒有,聖上下旨給旻州減免一年稅賦,並將雁山縣令侯永斌斬首示眾,旻州太守羅文玉及其下轄官員貶謫的貶謫、罷免的罷免。
再然後,便是安撫群臣、調撥糧草、統計各地軍備戰力等瑣碎之事。
江衝看著邸報之中少年天子將一切朝政處理得井井有條,心裡卻難免隱隱有些憂慮。
尤其是他還想不通自己為何而憂,明明局勢已經平穩下來,相公們也已經將目光投向更遠的地方,他卻還在為已經發生的事感到憂慮。
至於私信,一個是江蕙一切安好隻待生產,一個是江文楷從地方平調回禦史台,其余沒什麽要緊事。
韓博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擰著濕漉漉的頭髮從臥房出來時,正見程繼忠手裡端著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在書房外探頭探腦,便上前問道:“這是仲卿的藥?”
程繼忠道:“是,不過大帥還在忙。”說完頓了頓道:“要不韓公子你幫忙給送進去?”
韓博看了他一眼,心底猶豫一瞬,“好。”
說完便緩步向書房走去,獨留程繼忠莫名其妙,總感覺韓博看他的眼神不大對勁,像是有些探究意味,不由暗暗自忖是不是說錯話了?
踏進書房前,韓博先在門框上敲了兩下。
江衝聞聲抬頭,微笑著向他伸手,“來我給你擦頭髮。”
韓博一步一步走過去,視線掃過江衝微蹙的眉頭,用手背碰了碰藥碗邊沿發現還有些燙,便將藥放置在一旁,“在忙什麽?”
江衝點了點面前只寫了個開頭的奏本,接過韓博擦頭髮的布巾,讓他背對自己坐在扶手上,“就封節度使的事,我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免不了要表個態。只不過,我思來想去,好像怎麽說都裡外不是人。”
韓博想了想道:“你不想做節度使?”
江衝道:“沒有我想不想,只有朝廷需不需要我做這個節度使。甘存齋的話你也聽到了,就像當初你跟我說的,捧我的未必是對我好,打壓我的也有可能是想保我。既如此,何必理會這些,只看朝廷需不需要。”
韓博眼底閃過一絲驚詫,思忖片刻道:“你有沒有想過萬一?”
“想的多了,能做的就少了。我從前便是想得太多,才會鑄成大錯。”江衝道,“況且,你說的萬一,無非就是聖上忌憚我,將來卸磨殺驢,倒也不是沒這個可能。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趁此刻心力尚存,多培養些年輕人,來日聖上若有那個苗頭,我就把兵權一交,回京養老。看在我這麽痛快的份上,聖上總不會願意給自己留個刻薄寡恩的名聲。至於像甘存齋擔心的,聖上是否表裡如一,這其實不重要。天子無情,才能對社稷有情。相反,倘若聖上時時刻刻念著叔侄之情、救命之恩,那我才要寢食難安。”
韓博面露深思。
“想什麽呢?來,把袍子脫掉,後背都濕了。”江衝撩開韓博身後披散的長發,幫他把濕衣脫掉,再將自己身上外袍除下披在韓博身上,“夏天還早呢,穿暖和點。”
“不用不用,我去換一件。”韓博連忙起身,不料還沒站穩便被江衝勾住腰身向後倒去,頓時一驚,未及攀住桌角,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等到韓博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立時僵成了一根木頭。
江衝給他系上衣帶,順手在後背揉了揉,“怎麽了?”
韓博心如擂鼓,手指死死扣住桌角,卻不敢擅動,強迫自己慢慢放松下來,“沒事。”
江衝卻從他遊移的目光中發現了端倪,思及韓博昨夜的狼狽樣,越發篤定韓博在撒謊,他試探著開口:“真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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