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長公主頭婚和離之後,隔了五年多才又下嫁江駙馬,二人婚後數年生下江衝,若非如此,豈不是當年就有此等流言蜚語?
“速傳宿禾來見朕!”聖上面如寒霜。
盡管江衝並未指名道姓說田少卿就是當年之人,但是聖上相信他不會說沒把握的話,之所以含混其辭,只是不希望自己在盛怒之下聽信一面之詞將田少卿治罪,落下個偏聽偏信的惡名。
聖上能領會江衝的良苦用心,同時又難免愧悔當初一時糊塗。
江衝目的達到,心中暢快許多,轉頭卻見丁相公一言難盡地看著自己,歉然道:“我就是憋不住話,心裡有事非得當場說出來才痛快,相公莫見怪哈!”
丁相公:“……”
好在上回大鬧福康宮給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這次的事在大佬們眼裡就顯得有些理所當然。
在場不乏京中做官多年的老臣,甚至於有的人還能算得上是看著江衝長大,想起過往諸事,不禁在心裡暗暗點頭——平陽侯這人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眼裡揉不得沙子,有冤當場伸,有狀當面告,連斷個袖也斷得理直氣壯,他也不怕傳揚出去被人指指點點,可見是個光明磊落的人。
這還沒完。
江衝三兩口吃完酒釀圓子,起身到殿中跪下,“臣代小侄江愉請陛下降罪。臣之長兄逝世多年,臣既為家主,又是其弟,理當代行教養之責,此次因江愉議婚引發朝野爭論,子不教、父之過,臣身為叔父未能約束其言行,而導致過失,理當責罰。”
聖上示意他起身,“不是什麽大事,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江衝早料定了聖上會是這個態度,而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陛下!”江衝滿面肅然,鄭重道:“事關大梁國運,請陛下聽臣一言。”
聖上一愣,一旁看戲的大佬們也紛紛坐直,裹個腳怎麽就扯上國運了?
“說。”聖上看了江衝一眼,目光暗含警告之色。
江衝道:“犬類祖先是狼,何以狼群能廝殺捕獵,犬類卻只能看家護院?鳥類長於山林自在翱翔於天際,何以經人手孵化的鳥兒卻只能待在籠子裡婉轉嬌啼?臣以為,此二者,不外乎‘馴化’二字。今有一纏足陋習,意圖通過致使女子足骨畸形來馴化女子,女子本就柔弱,馴化之後豈非更弱。臣這些年在鄉間所見有男子從軍者,家中老邁雙親農活家務無不由其婦一肩所扛,若有身孕者,即便大腹便便,也能穿梭田間地頭,更有甚者在地裡勞作之時產下孩兒。陛下試想,若纏足之風就此盛行,這些連壯勞力都沒有的普通百姓家該如何過活。”
戶部尚書鄧浮沉道:“這個……大戶人家關起門來自己纏自己的,應該影響不到普通百姓吧?”
江衝道:“前朝昏君喜愛一種特殊的錦緞,宮妃皆以此爭寵,京中官宦紛紛效仿,錦緞價高,百姓見有利可圖,毀田種桑,致使糧食短缺,又逢災年,餓死之人不計其數,這難道不是前朝昏君一人的喜好嗎?今若纏足之風盛行,文人墨客詩篇傳唱潛移默化,有朝一日高門皆以金蓮為美,難保小門小戶不會為將女兒嫁入高門而使其纏足,上行下效,層層傳遞,終有一日到了女子不纏足便嫁不出去的地步,又如何不會對普通百姓造成影響。”
“侯爺這話有理,但還沒說到點子上。”樞密使王桓王相公起身,向江衝點了點頭,而後對聖上道:“養馬之人尚且知道要選擇健康強壯的種馬和母馬,才能培育出千裡駒,難不成,大梁將來就指望那些纏足之後連站立行走都做不到的嬌弱婦人來生育保家衛國守土開疆的好兒郎嗎?”
王相公在朝堂上歷來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其嚴辭之犀利也唯有老唐文風之華麗能與之相媲美。
並且王相公還是在場所有大佬中,唯一一個親身下場參與了纏足之爭的,只不過先前與人辯論時總有一種無處著力之感,經江衝這歪打正著地一點撥,頓時撥雲見日般通透起來。
“纏足乃陋習,此風絕不可助長,必須將其扼殺。”王相公不願佔小輩便宜,說罷給江衝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順勢請旨禁絕此風,這樣一來功勞也都是江衝的。
江衝傻傻道:“臣附議。”
王相公:“……”
丁相公起身道:“臣聽聞纏足之風最初是出現在一些民間戲文話本之中,由話本流入煙花之地,而後為富商姬妾承寵之用,再後來不知怎的竟被某些齷齪之人大肆吹捧,使之風靡江南各地。可人之手足,猶如禽鳥雙翼,女子長期纏足致使足骨畸形,無異於折斷禽鳥羽翼。此舉有違天道,理當禁絕。”
鄒相公:“應寫入律令,施以刑罰,布告天下。”
聖上思量片刻,欣然允之。
於是在來年的春天,朝廷將禁止纏足寫進了大梁刑律並頒布全國各州縣,從此女子纏足則其父杖三十、充軍三年、罰沒家產過半,但由於官府不可能挨家挨戶派人檢查女孩子的腳,後又鼓勵檢舉連坐,終於在數年之後將這股歪風邪氣徹底扼殺。
作者有話要說:
王相公是站在軍事角度來看待裹腳這件事的,提倡優生優育,沒有說女人是生育機器的意思,絕對沒有!
中國古代,沒有科技這方面意識的時候,衡量國力強弱的標準就是土地和人口,所以大胃王才會著急忙慌地問孟子為啥“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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