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話韓博沒說下去,但這冰山一角已經足夠江衝心驚。
江衝思索兩日,給江文楷寫了一封家書回去,讓他將這半年來朝中局勢變化細細打探清楚。
沒等信發出去,重明先帶著石安縣的消息回來了。
江衝料想重明去了一個多月,應是能查到些東西,便特意避開韓博,找了個僻靜處。
聽完重明稟報,他卻罕見地迷茫了。
根據重明查到的內容,二月初九以後的事情,都如韓博交待分毫不差,然而二月初九以前的,任憑重明如何多方探查都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就好像韓博是在二月初九那一天,憑空出現在石安縣境內。
在這之前,他去了哪裡、做了什麽,對江衝來說完全是一片空白。
江衝思索良久,終於決定讓重明再跑一趟蘇南,去韓章那裡試探一二。
回到帥帳,重陽也在。
重陽不知在哪找到幾株果實累累的櫻桃樹,挑著最大最飽滿的摘了一捧,特意用芋頭葉包著,拿來孝敬長輩。
“來吃櫻桃。”韓博招手。
江衝看了重陽一眼。
重陽見江衝臉色不是很好,自覺退下。
“張嘴。”韓博拈起一顆喂他,“怎麽愁眉苦臉的?”
鮮紅的櫻桃甫一入口,酸甜的汁水便從果肉中迸出來,絲絲縷縷的甜卻不足以抵消江衝心裡的酸澀。
“還不是那些文官。”江衝苦笑,半真半假地抱怨,“頌州未收復的時候,是失地、是故土,頌州收回來了,就成了不值得費心的窮鄉僻壤。”
韓博按住他的手,柔聲勸慰:“這不是一兩個人能說了算的事,關鍵還要看京中的二聖和宰相們,你沒必要跟這些人計較。”
“我明白。”江衝歎了口氣,這段時日他沒少為頌州日後的發展跟朝廷委派的官員們據理力爭,身為一個只會打仗、從沒接觸過民政的將軍,能做到這份上,已經盡力了。
好在新任的頌州太守已經到任,是江衝的老熟人——當初因青樓女子誣陷江衝一事打錯算盤被太上皇遷怒貶謫的前任京兆尹王之陽。
王之陽能在五十歲前爬上京兆尹的位置,辦事能力自不必說,他一來,江衝就將暫時代管的民政做了交接,身上的擔子分出去了一半,剩下諸如屯田戍邊修築防禦工事一類的事,雖然也是操不完的心,至少沒之前那麽忙,這才有時間為接下來做打算。
“不說這個了。頌州的田畝人口已經統計的差不多,山賊盜匪也清剿了,再過幾天魏王他們就要準備回京。”
“這麽快?這才一個多月,就要走了?”韓博驚道。
江衝道:“不是人人都能如你這般過慣了好日子還能吃得了苦,你沒見那些嬌生慣養的文官們抱怨的樣子,人家魏王一個小孩子家都沒說什麽呢。走了也好,走了我也不用成天聽人稟報他們缺這缺那。等送走了魏王,和談結果一出來,我就給聖上上書,看能不能允許我下半年回京一趟,若是聖上應允,那到時候咱們回京過年,順帶將京中的事料理乾淨,以後咱們就在金州安家落戶。”
韓博點頭:“好。”
江衝:“還有個事,我覺得你能幫得上忙。”
韓博連忙放下櫻桃看向江衝。
“安伮在此地盤踞多年,能毀的都被毀得差不多。但是石碑石刻之類的東西,總有遺漏下來的,我就想著在民間懸賞,讓百姓提供線索,派人進行搜集整理,能修複的修複,修複不了的就將上面的文字圖畫拓印抄錄下來,編撰成冊,總好過古人遺跡就此埋沒失傳。”江衝也不知自己此舉能有何實際意義,他就是無意間想起了符寧江氏那塊族碑。
“我明日便去。”韓博一口應下。
江衝欣慰地笑,“先叫重陽陪你幾天,等送走魏王,我和你一起。”
“好。”
六月初七,金州傳來消息,和談結束。
和談雙方簽訂盟約,安伮方面以金銀各一百萬兩、牛羊三十萬頭、馬十八萬匹為代價贖買頌州一戰中被俘的王室貴族,又用多年以來擄走的梁人奴隸及屍骨贖回江衝手裡的幾萬人頭,並以西陵城和莫多爾河南岸流域的所有疆土作為聘禮求娶大梁公主,大梁則要將這十幾年來因洗劫大梁邊境村莊而被俘的所有安伮人作為公主的嫁妝一並送歸安伮。
甘離上書請示聖上,聖上與宰相們商議過後,將折子原樣發回。
兩國就此簽訂了友好的條約,誰都沒提什麽兄弟之國永不開戰的屁話。
等到安伮使團回國之時,江衝特意派周韜十八裡相送,臨分別時,周韜代江衝禮貌詢問金銀牛羊幾時能送過來,若是缺斤少兩以次充好,又或者故意送來染病的牲畜,大梁這邊能不能從兩位呼延王子身上卸點東西作為補償。
安伮使臣是鐵青著臉渡過莫多爾河的。
江衝轉頭就跑去戰俘營問呼延索莫索要被安伮使臣砍價砍下來的雙石城、十二萬匹馬以及莫多爾河,呼延索莫身在囹圄當然給不了,江衝大怒,蠻不講理地讓人每隔三天抽他一頓鞭子泄憤,直到安伮將贖買財物送來為止。
六月廿三,聖旨到。
聖上封江衝為河北道行軍大總管、右吾衛大將軍,加封太子少保銜,開府儀同三司,賜紫闌劍。
雖然不是之前傳聞的節度使,但比起所謂的“金州將軍”,行軍大總管調遣北境兵馬更名正言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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