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對他這個外甥歷來不錯,從小到大江衝每年都能收到聖上賞賜的生辰禮,但前二十幾年加在一起,都未必有這次的賀禮這樣豐厚。
僅僅是因為他過生辰嗎?
江衝心底沒由來地有點慌,卻還是鎮定自若地再度謝恩,直到送走內官們,依然有點沒反應過來。
三叔公常年待在鄉下,雖不知皇家賞賜慣例,但見在場江家人的表情也知道今日這情形很反常。
正堂無外人,三叔公便直接問道:“仲卿,這賞賜可還有別的意思?”
江衝捧著禮單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說出自己的猜測:“可能是前不久清剿無憂洞的賞賜吧。”
主要是裡面有一座玉礦,這很難不讓江衝想起先前齊國公世子崔承曄登門那天,崔世子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的開端,正是從崔家新入手一塊玉礦作為話題引入的。
但就算是這樣,江衝也不覺得自己那一晚上在下水道的功勞值這個價,遑論這禮單中還有其他奇珍異寶。
江衝得了賞賜,最高興的當屬莫大管事。
早在馬太監念禮單的時候,莫離就在心裡一樣樣地分類,皮毛錦緞名貴藥材之類的可以放在大庫房,古玩玉器則可以收進小庫房的架子上,細數下來,距離他填滿小庫房珍寶架子的人生目標又近了一小步。
真好!
江衝一臉無語地將禮單交給莫離,隨他入庫,然後叫住正準備出門的四老爺。
四老爺得知江衝來意後,有些自責地歎了口氣,“此事怪我逼得寧宣太緊了。”
“四叔逼他做什麽了?”江衝就有些好奇,他四叔是個老實本分的性子,連帶著四房都在侯府沒什麽存在感,不像他三叔那樣總是想和二房一較高下。
四老爺有些難以啟齒,但就算再難開口,此事也不應該再拖下去了。
他對著江衝這個名正言順的侯府之主道:“先前我同寧宣提過,若他此次高中,待他成婚後,便跟你商議分家之事。寧宣便是因此壓力過大,才心態失衡。”
江衝:“……”
他四叔非但本分,還挺自覺。
但分家這個事,江衝覺得還是一次性說明白比較好,“四叔為何想分家?”
四老爺道:“老太爺走了這麽多年,我這個做叔叔的,哪能一直佔侄兒的便宜?只不過你四叔我沒本事,如今這個六品官還是靠你爹爹幫我討來的,若早早分出去,寧宣的親事就是個難題,所以才一直拖到如今。”
確實,若在當初老太爺孝期結束後便立即分家,非但江文洲娶不到官宦人家的嫡女,就連江嬋也不好找婆家,這是擺在明面上直接的便利。
至於間接的,家裡開設學塾、進國子監念書、會試殿試默認加分、出門結交的都是高門大戶子弟等等,只要侯府一日不分家,這些便利就能享受一日,可一旦分家,江文洲便不能再算作侯府公子,而只是一個六品小官的兒子。
江衝指尖輕叩桌角,想了想道:“我是這個意思,只要家裡沒有作奸犯科之人,在我這一代還不打算分家。”
也就說是,只要江衝還是平陽侯,這個家裡的孩子都能享受到以上的便利。
等到下一代掌權,說不定都得幾十年後了。
四老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江衝笑了笑,“有我在一日,這個家裡所有人,不論有沒有出息,至少出了侯府大門不會受外人欺辱。四叔也不必覺得佔了侄兒便宜,偌大一個侯府,若沒有兩位叔叔和這些兄弟姊妹,也不像個家。”
前世種種,江衝先前嘴硬說不後悔,實際早在他日複一日地在北地延寧遙望星空想起少年光景時就已然悔不當初。
“仲卿,你就不怕我們在府裡住得久了,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四老爺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都是江家子孫,只要肯上進,沒什麽該不該的。”於江衝而言,他這輩子是不會有親骨肉了,既然如此,三房四房的孩子和族裡過繼來的孩子又有什麽分別?
他想要的是一個能撐起侯府門戶的繼承人,野心這個東西怎麽能沒有?
江衝頓了頓,又道:“話說回來,寧宣這個事不能怪四叔,是他自己禁不住事。我有個想法,四叔可願一聽?”
四老爺:“你說。”
江衝道:“常伯他們都是從縣試、州試一步步考上來的,這樣的考場規矩經歷的沒有十次也有九次,所以進了會試考場,除了考場更大、天氣更冷了些以外,和從前考試並無太大分別。但寧宣是直接參加的會試,盡管在學舍時先生會細講考場規矩,也會仿照會試題目,畢竟和正式考場不一樣。我的建議是,就讓寧宣從縣試開始,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一步一步考上來,只要過了州試,再進會試考場也就習慣了。四叔以為如何?”
四老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道:“明年四月便有一場縣試,可寧宣大婚之期在三月末,婚禮怕是要延後……”
江衝笑道:“延後做什麽?四叔不妨和親家商議著將婚期提前,明年我正好要回趟符寧,寧宣可以跟我一起回去。”
不單是江文洲,江衝還打算讓以後家裡參加科舉的孩子們都從縣試開始,放棄朝廷給的這條所謂的“捷徑”。
四老爺大喜,“這樣也好,有你在,我也不必陪他去考試,省得他看見我又心態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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