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韓博道,“仲卿誤將蔡文靜當作凶手,聖上會怎麽看?一個魯莽衝動不計後果的人,如何執掌崇陽軍?如何能擔得起抗擊安伮的重任?”
江衝一凜,終於意識到此事的險惡之處,他若不能在軍中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那麽平陽侯府永遠都無法和八大家平起平坐。
一件表象為爭風吃醋的事,竟然隱藏著如此惡毒的用意……
韓博招手命人將桌上的殘羹冷炙撤下去,換上三盞清茶,“換做是我來對付平陽侯府,我會在安伮使團離京之後,指使言官彈劾侯爺違抗聖命目中無人,在迎接安伮使團期間擅自出現在上榆,意圖拉攏敖齊將軍。你若在上榆有任何祭祀駙馬的行為,還可以參你一個因私廢公,或者是對君父心懷怨恨。當然,這只是道開胃菜。”
“其二,我會事先在軍中安排好幾顆釘子,說你在軍中時以崇陽軍少帥自居……要證明這些將軍說的話也很簡單,只需要一句話‘我等與江侯爺無冤無仇,何必蹚這渾水來構陷江侯爺’。”韓博看向江衝,“崇陽軍少帥,子承父業,江家軍,我就問你怕不怕?”
江衝臉色微微發白,而江文楷冷汗已經下來了。
韓博又道:“其三,施國柱施大帥無需作為,只要擺好一副被你攪了平叛大局、但因為你是‘少帥’只能忍氣吞聲的淒慘樣子,自會有人提起侯爺你違反軍規私自出兵。這三條單論都不是大事,但加在一起是什麽結果,想必不用我多說。”
“擁兵自重……聖上定會以為三哥意圖擁兵自重。”江文楷喃喃道。
韓博點頭道:“四公子這話說的很是,擁兵自重不要緊,要緊的是‘意圖’二字,帝王的猜忌之心無非就是‘莫須有’三個字。”
“那該怎麽辦?”江文楷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如何破解,只能寄希望於韓博。
江衝倒是不緊張了,因為他知道韓博既然將此陰謀告知他二人,必是有了破局的法子。
韓博笑道:“以毒攻毒。”
江文楷忙問:“如何以毒攻毒?”
韓博道:“我曾……在書上見過南方有些地方防治天花,用牧牛人從牛身上感染的牛痘膿液使常人先感染一次輕度的天花,感染過的人再遇到天花便不會再染病。”
江文楷:“韓兄的意思是先找人參我三哥目中無人?”
韓博道:“可以是可以,但痕跡太過明顯,容易弄巧成拙。”
江文楷問道:“韓兄可有何良策?”
“不妨把事情鬧大一點。”韓博笑道:“在金州時,當著戴如晦等人的面,安伮使者曾對侯爺以‘少帥’相稱,而此事,安伮使團入京之時便已經隨著戴如晦的奏折呈了上去。一個月後,若朝堂相安無事,那最好,若他們對仲卿發難,我們只需要一口咬定‘少帥’純屬無稽之談,等著戴如晦開口便是。”
“戴學士是你早就安排好的?”江衝問道。
“安排談不上,只是合理利用罷了。”韓博搖頭,“回京當日,你和戴如晦一道入宮,當時勤政殿只有太子,戴如晦只要不瞎就不會無視太子對你的態度。就算戴如晦自己甘願在弘文館消磨時光,總要給後人留條飛黃騰達的路,而你這個太子面前的大紅人,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巴結上的。”
說到這裡,韓博微微側身看向江衝,鄭重道:“在聖上眼裡,你是個一眼就能看透的單純之人,哪怕你對皇室心存隔閡,聖上也會對你頗多包容庇護。所以要想聖心不失,就不要讓自己變得心思深重。同樣你也不必擔心被人算計,有我呢,陰謀詭計我幫你擋著。”
江衝在他手上輕輕握了一下,“好。”
江文楷都顧不上眼瞎,他現在無比慶幸韓博不在敵方陣營,否則就憑他這老謀深算,自家連出手的機會都不會有。
天色已晚,江衝讓韓博先回房歇著,自己去送江文楷出門。
“三哥,今時今日我算是想明白了。”江文楷沒頭沒腦地突然說道,“韓應之這個人你可千萬籠絡住了,有此一人,勝過三千門客。家裡若是再打你子嗣的主意,我會幫你說話,你……好自為之吧。”
江衝:“……”
江文楷又道:“還有,圍場我就不去了,我知道你要隨侍東宮,到時候讓我哥照看家裡人,我已經跟他說好了。”
“行吧。”江衝暗暗歎了口氣。
江文楷親哥江文泰,三叔長子,從老太爺到三叔再到江文泰,祖孫三人……不愧是祖孫,在某些方面一脈相承。
江文泰靠不住,大不了到時候他多操點心。
江文楷昨夜一宿沒睡,眼睛上還掛著倆黑眼圈,情緒也有些低落,“當初小虎出生時我在外查案,回家就多了個白白胖胖的兒子,直到昨晚我才知道婦人生子是那般凶險痛苦。玉娘說不想生孩子並不是在敷衍我,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雖然江衝無法對他這種心情感同身受,但還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就在家好好陪著弟妹。”
送走了江文楷,江衝回到院中,韓壽正提著一桶熱水往淨室裡去。
“我來吧,不必伺候。”江衝提著熱水進去,見韓博正在浴桶裡泡著,他便將袖子挽到小臂,試了試浴桶中水溫,然後將木桶裡的熱水一瓢一瓢摻進去。
韓博從水裡伸出一隻手,熱情相邀:“一起啊,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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