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江衝笑了笑,“離京前,你二叔來找過我,他……”
“他跟你說了什麽?”韓博猛地抬頭,急忙追問。
江衝察覺他情緒不對,一回頭與韓博緊張的目光撞了個正著,他拍了拍韓博的手背,原本修飾完美的話到了嘴邊也變成:“你二叔他……求我放過你。”
離京前一天,韓仁義忽然登門,私下裡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江衝放過韓博。
因為此事,江衝心裡不快多日,為了防止被韓博看出來,還借口坐騎之事與蔡新德打了一架來掩蓋自己情緒低落,直到昨日韓博昏迷,他坐在那兒胡思亂想的時候無意間想起伴讀之事。
他不可能放開韓博,也沒法還韓博光明的仕途,所以只能從別的地方盡量補償韓家。
“嗤!”
韓博冷笑,“你把他原話複述一遍。”
江衝實在不願意去回想那天他是如何保持著最後的體面送走韓仁義的,一想起來就忍不住渾身發冷。
“你二叔說,你們韓家幾代讀書人只出了你這麽一個榜眼,全族上下都指望你有朝一日宣麻拜相光宗耀祖,我給不了你未來,只會讓你斷子絕孫受人唾罵……”
韓博聽著聽著竟還笑了,“所以你就中計了?”
“中計?”江衝一愣。
“不算高明的計策,你自己想。”韓博說完這話,重新拿起先前沒看完的遊記靠著軟枕。
江衝見他一言不發,竟當真不打算為自己解惑,也無絲毫埋怨,三兩下謄抄完奏本放在一旁晾乾,這才仔細思量起這件事來。
那日接到韓仁義的拜帖,江衝心裡已經做好了對方可能會先禮後兵的準備,畢竟是韓博的長輩,無論對方說什麽,自己都得受著。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屏退侍從之後,韓仁義直接給他跪下,不住地磕頭求他放過韓博。
那一瞬間,江衝渾身血都冷了。
萬般說辭也抵不過一句情真意切。
“你在坋州三年。”韓博見他愁眉緊鎖忍不住開口點撥:“旁人不知為何,韓章不會不知,他嘴上又沒個把門的,和我那些堂弟堂妹們相處久了,人家難免會知道侯爺你對我情深似海。我二叔明知你不可能放手,卻還是來求你,為的是什麽?”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說明真正目的不在做成這件事的結果,而在做這件事的意義。
“你是說……”江衝想起自己這些日子反覆思考的事,忽然有了一點頭緒。
原來韓仁義的目的不在於讓自己和韓博分開,而是為了讓自己心生愧疚。
有了愧疚,補償還不容易?
這不,東宮伴讀名額眼看著就要到手了。
江衝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受此欺騙,換作旁人早該惱了,江衝倒沒有生氣,這也多虧了他從前在洪先生手裡吃虧太多次,以至於韓仁義這點程度的欺騙利用在江衝看來也不過爾爾。
“伴讀名額還給嗎?”韓博問。
江衝頓時一個激靈,猶豫道:“我再想想。”
韓博知道江衝素來心軟,可沒想到他能心軟到這個地步,明知上當受騙,還要往坑裡跳。
可轉念一想,若非韓仁義是自己二叔,江衝也未必會往心裡去,韓博心裡又覺得無比熨帖,一時感觸頗多。
“你還記不記得答應過我三件事?”韓博忽道。
“嗯,你說。”江衝點頭,去年韓博養傷期間,他為了安撫韓博確實答應過三件事。
“第一件。”韓博豎起右手食指,“我要你記住一句話——人心隔肚皮。看人不能只看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出於什麽目的,你要看後果。”
“是這個道理。”江衝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當初洪先生教導他時,說的話做的事,看似無一不是為他著想、無一不是出於輔佐他的目的。
可結果呢?
騙他利用他最多的就是洪先生。
這次韓仁義也是一樣,打著為韓博好的旗號來求自己放過韓博,實則只是想騙取自己的愧疚從而獲得更多的利益。
韓博只看江衝的表情便知他根本沒有領會到自己話裡的深意,不由得暗自歎了口氣。
“怎麽了?”江衝耳聰目明,竟連一絲似有若無的歎息也能敏銳地捕捉到,“是被我冥頑不靈氣到了?”
江衝自知兩大缺點,一是衝動,二是輕信。
前者這些年已經好很多了,只要不觸逆鱗,他還能保持理智,至於後者,江衝自覺任重道遠,故而有此一問。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韓博輕笑。
江衝笑道:“別氣了,我讓後廚殺了隻老母雞燉湯,你多喝兩碗順順氣,等你養足精神,想出門的話我陪你去縣裡逛。”
“燉湯?”韓博關注點不在出門。
江衝道:“原是想給你弄些魚湯補補,但符寧這邊好像沒有賣活魚的。”
韓博暗暗松口氣,不論雞湯魚湯還是豆腐湯,只要沒加補藥就是好湯。
不料江衝又道:“我給老莫寫了信讓他準備些補品,讓他找了兩個專司藥膳的廚子,過些日子就能送來,這幾日你先別亂吃東西,免得衝了。”
韓博:“……”
就很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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