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雖有心勸說侯爺不要在鬼門大開的深夜在外遊蕩,但他方才也親眼見了周府的鬧劇,知道這會兒最好什麽都別說,免得被遷怒。
出了巷子,江衝吐出一口鬱氣,吩咐道:“你去問問兩個孩子,願不願意來侯府生活。他們若肯,就把人接了來;若不肯來,找個住處好生安置便是。”
“是。”春來想了想,到底沒問兩個孩子的娘怎麽辦。
江衝對周傅原配劉氏不熟,前世今生總共才見過兩次,說過的話不超過四句,無從評判劉氏為人,不論劉氏是否謀害過妾室的胎兒,這都和江衝無關,他只是可憐那兩個孩子。
大的不過十一歲,小的才六歲。
春來辦事越發利索,次日一早就套了馬車去往莫離說的那個地方,經過好一番周折才找到兩個女孩。
等到江衝下朝回府,見兩個女孩俱是身著孝服,不由用質問的目光看向春來。
春來忙低聲道:“周大奶奶已經不在了,兩位姐兒原本是打算過了尾七回老家三川縣。不過小人叫人打聽了一下,昨晚侯爺離開後,周公子和他族叔已經達成共識,周公子自立門戶後,族裡會過繼一個孩子到周公子父親的名下,繼承現有的房屋田地。”
也就是說,兩個女孩兒就算千裡迢迢回到老家,也不會再有他們的容身之所。
看著兩個孩子寒蟬若驚的模樣,江衝深覺造孽,放緩了語氣對大的那個道:“以後侯府就是你們的家,安心在這兒住下,缺了什麽隻管開口,不教你們姐妹倆受一絲委屈。”
周大姑娘紅著眼睛喊了聲“二叔”,連忙拉著妹妹給江衝磕頭。
江衝便吩咐春來給這姊妹倆安排住處,吃穿用度都照著從前江婉的例。
回京第三日朝會結束,江衝蒙聖上召見。
自江衝大鬧福康宮後不久,寵冠六宮的賢妃再度失寵,聖上也自此失了對后宮的興趣,將更多精力轉移到朝政上來。
據禦前服侍的小太監私下裡抱怨,近兩個月來,福康宮每日進出的奏折總和比去歲一年之總和還要多。
當然,這個小太監後來因為妄議朝政被拖出去杖斃了。
聖上叫江衝來,一則是想問問金州的狀況。
金州是武帝登基前的大本營,是整個北方邊防駐軍的中心樞紐,或直接、或間接地控制著大梁近一半的兵力。
可以說,只要金州不亂,聖都朝廷便能高枕無憂;反過來就是,金州一亂,天下必亂。
而駙馬去後,羅威將軍接替金州守將之位,坐鎮金州十余年,早已將金州上下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羅威活著的時候,朝廷難免猜忌他擁兵自重。
此番羅威一死,朝廷又免不了會擔心羅威手下的武將爭權奪利使金州生亂,故而早早派了程過接手羅威留下的權柄,並將羅威的身後事操辦得很是隆重,同時又給他兒孫進行加封。
但是程過空有品級,一沒威望二沒軍功,壓不住金州軍上下是早晚的事。
不過對於聖上而言,將程過派去金州是多方權衡之後,最微妙的選擇。
朝中頂級武將除過剛過世的羅威,其余也就那麽幾位:水師統帥王長秋、河西將軍孫二龍、坋州將軍高振、前崇陽軍副帥施國柱。
這幾位中,王長秋的主場在東南,且此人擅長的是水戰;孫將軍鎮守著河西要道防范西域諸國,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實在脫不開身;高振在江駙馬死後暗中聯絡駙馬舊部向朝廷施壓要討個說法,被先帝貶去坋州終身不得離開;而施國柱……
他跟江衝有仇。
按說以江衝的資歷和功績,最多也就位列武將第三階梯,甚至在第三階梯中都不算靠前。
但奈何他出身實在是好,單是身體裡流著一半皇室血脈這一點,就足夠讓他越過整個第二階梯跟施國柱碰一碰拳頭。
遑論他還是前崇陽軍主帥江聞唯一的兒子。
一個是年逾八旬、黃土埋到胸口的老將;一個是有望收攏崇陽軍兵權、且身後有皇帝支持的新銳將領。
朝中大佬們經過權衡取舍,覺得保後者比較劃算。
頂級武將不行,那就只能由次一級頂上,大佬們在第二階梯的人選中挑挑揀揀,最終確定由禁軍出身、既有資歷又跟朝廷一條心的程過來試試金州的水到底有多深。
然而出乎朝廷意料的是,金州不僅沒有大亂,就連一些預料之中的小摩擦也沒有,程過接手兵權的過程順利得讓人難以置信。
江衝是羅威還活著的時候就被叫去金州的,所以聖上想從他口中了解一些金州的狀況。
至於其二,則是關於江衝的私事。
鄭國公府登門行納采之禮的次日,韓博從侯府離開,此後江衝就再沒去過韓宅,韓博也不曾來侯府。
雖說中間江衝去了金州,但按照以往江衝不在京城的慣例,侯府每隔十日就會收到江衝打包來的書信,再按照收信人一一送出。
從前每回都有給韓博的家書和一些小玩意兒,落下誰都不會落下韓博,這次江衝去金州兩個半月就往侯府寄了兩次信,一封都沒有送往韓宅的,甚至回京之後都沒往韓宅去。
明眼人都能瞧出他倆必定是出問題了。
聖上盡管政務繁忙,卻還是從執刑司聽了些風聲,故而專程將江衝叫來問他是否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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