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州坦坦蕩蕩地立在原地,手指卷了一縷司溟垂落的銀白發絲,任驚穢上下看他,聞言扯起唇角,不在意地回:“瘋的好,瘋的聽話。”
司溟“聽話”地眨了眨眼睛,稠麗的面孔笑得散漫又得意。
在驚穢看來,這眼神頗有些“我有師兄你沒有”的濃濃炫耀,看得她渾身難受。
驚穢眼不見為淨地收回視線:“既然你身上有胤淮的‘祭’,攥著他的命,本尊就與你說。帝遲派人來冥府求本尊,要本尊給他修真界和凡界所有人族的命簿,和修改命簿的斷魂筆。”
沈忘州眉心一跳:“命簿?”
“小師兄有所不知,”赤燼思索著道:“凡人的命簿記著生辰死期和大劫,命簿除斷魂筆外不可輕易更改,強行更改視為損毀,命簿主人會遭天道誅滅,化為一縷靈力滋養三界。斷魂筆可短暫操控這縷靈力,讓它去到需要滋養的地方。”
沈忘州眯起眼:“帝遲要這兩樣東西,是想要隕了修者和凡人的命,再用斷魂筆操控吸收這些靈力……”好助他完成對季寒溪的神魂轉移。
驚穢出現在這裡,說明她在猶豫,如果交出了這兩樣東西就等於和帝遲站在了一起。不說帝遲會用命簿造出多少殺孽,單單和胤淮徹底變成敵對關系,就足夠她猶豫了。
可是不交出去,帝遲會搶,驚穢的精魄被胤淮拿走了,自然不是對手。
她此行的目的大概就是……
“本尊來拿回精魄。”
驚穢對沈忘州伸出手,指尖輕動,沈忘州頭頂的發簪發出細微的嗡鳴,像被賦予靈魂一樣主動脫離,墨發如瀑紛紛落下,半遮住了凌厲的輪廓。
沈忘州擔心驚穢拿回了精魄會生出別的亂子,抬手想要按住,玉簪突然化為一道靈力穿過他的手,直奔驚穢而去。
他抓了個空。
“送出去的禮物,還能輕易要回去麽?”
驀地變低的聲線繚繞在沈忘州耳畔,視線裡的銀白發絲眨眼間長至足踝,清瘦少年身上的宗內服飾變作華貴繁複的月色仙袍。
白銀色的墜飾隨著靈力浮動,碰撞著發出詭譎悅耳的聲響,一隻修長冷白的手扶住沈忘州的腰後,輕輕按向自己。
飄在空中的發簪忽地頓住,被另一隻手輕松拿在掌心,指腹輕佻地撫過精致的紋路。
沈忘州抬起頭,被近在咫尺的容顏晃得愣了愣,垂下來的發絲落在他眼角,有些癢癢的。
賴在他懷裡的人終於玩夠了,恢復了胤淮的模樣。
胤淮垂著頭,長睫半遮住黛色的眼珠,白皙的指尖穿過沈忘州散落的頭髮,熟練親昵地親手替他重新束發。
驚穢眼瞧著自己的精魄又被奪了去,她不是胤淮的對手,只能言語譏諷:“胤淮,本尊的精魄你用的還真是順手。看來你那些天材地寶都不夠珍貴,才要來本尊這裡搶東西獻殷勤。”
“小桃樹,”胤淮頭也沒抬,不緊不慢地拾起沈忘州的一縷碎發,笑得莫名,“這裡哪有你的精魄?我手裡的,可是忘州的簪子。”
驚穢呼吸一滯,被這鮫明目張膽的強搶氣得眼前發黑。她知道事情不可能這麽順利,她來這裡的目的也不止於此。
只能咬牙耐著性子道:“你們不放心我,怕我拿回精魄就與帝遲聯手。我也不放心你們。帝遲若是向我發難,沒有精魄,我如何自保?”
赤燼善解人意地“哦”了聲,道:“你此番前來,是尋胤淮要一個承諾的,他若答應保你,你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驚穢不正眼看他,只是高傲地點了點頭。
不知道這鮫是不是故意的,等四道視線同時看過來,等待他這個當事鮫給一個說法時,沈忘州的頭髮還沒有整理好。
他垂著眼專注地為伴侶打理頭髮,雲淡風輕的賢惠樣子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只是個日日獨守空房、手無縛雞之力的鮫罷了,天塌了都比不上沈忘州的頭髮重要。
眼瞧著驚穢的臉越來越黑,赤燼在一旁善意地提醒:“咳,你不如尋小師兄一諾。”
胤淮這鮫向來冷血又無情,就算答應了也有一萬種可能出亂子——最壞的可能就是他親手把驚穢宰了。
人是胤淮親手隕的,確實沒死在帝遲手裡,也算是完成了承諾……
但要是沈忘州答應了,他定然舍不得讓沈忘州毀約。
只要是沈忘州想做的,胤淮恨不得寸步不離地陪著他一起做。
驚穢與他們相識萬年,經過赤燼的提醒,亦看穿了其中的關系。
事關重大,她直接了當地要求沈忘州:“你在此與本尊立誓,如若帝遲為難本尊,你與胤淮定要護本尊和冥界周全。”
沈忘州不可能讓驚穢這樣一位古神站在自己的對立面,他無視頭髮上作亂的手,重複了一遍驚穢的話,發下了誓言。
“……若有違背,天誅地滅。”
驚穢滿意地收回視線,不再去看他們任何一個:“你們和帝遲之間的事與本尊無關,冥府不會插手,你們自求多福吧。”
她保持中立,誰也不幫。
赤燼不讚同地搖頭:“驚穢,這是我們四個的事情,誰也不能獨善其身。”
驚穢:“哼,本尊還偏要獨善其身了。”
沈忘州看著驚穢和赤燼,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頗有些古怪。
驚穢幾乎不正眼看赤燼,赤燼面對驚穢時也正經了許多,詭異的不像多年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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