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涵愣了一下,立刻起身,肅容斂衽,對對方長揖到底,“神醫高見,仁心仁術,涵佩服,不愧大醫。”
黨闕也立刻站了起來作了個揖,“哦,這話不是我說的,這麽深邃的話我怎麽可能說的出來哈哈?是巢芳兄說的,我覺得很有道理,剛好一說。您別突然這麽莊重,折煞老夫。”
墨家钜子,名巢芳饒。
謝涵心內一歎,也唯有黨闕這樣的人,才能和那位钜子交好罷。“沒有神醫的境界,钜子怕也道不出這番話。”
“啊哎哎哎――”黨闕像有些苦惱地摸了摸臉,“真沒怎啊……您金枝玉葉,別突然這樣啊……”
謝涵一笑,再伸開手,“那勞煩神醫給孤治一治啦。”
“啊呀!”黨闕一拍腦袋,“老朽剛剛居然給忘了,該死該死。”他連忙抓著謝涵的手坐下來,認認真真、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好一會兒,沉吟片刻,道:“傷處肉薄,也沒傷著筋骨,問題不大,只是到底是貫通傷,傷口又狹小,須得擴大傷口,這樣以後……會留下個不小的傷疤。”他看著對方骨骼清奇、白皙細膩、有若好女的手,頗為為難道。
“為何要擴大創口?”壽春忍不住多嘴問道,便被謝涵看了一眼,立刻退下。
“這個,也不能說絕對,而是老夫多年行醫發現尖細長的傷口容易染上七日風……擴大了傷口就很少會染上……但老夫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黨闕繼續為難。
謝涵灑然一笑,打斷他,“神醫不必解釋,孤對醫術一竅不通,既交托給神醫,便不會多言,區區傷疤,何足道哉?”
他這麽配合,黨闕高興了――公室的人,都難弄得很,如果是尋常人,他哪說那麽多,對方不給擴創,他就直接麻翻人再說。
但對方配合,他也是要麻翻的,不然豈不是生刀刮肉、活活痛死?謝涵有幸體會了下姬朝陽昨夜的感受,不過一會兒,眼皮耷了下來。
他做了個夢,夢裡有很多很多人,但他只看得清一個人――著黑色描金朝服的男人,年約而立,身姿英武挺拔,容貌深邃俊挺,臉似玄玉、鬢如刀裁、鼻若玄膽,腰佩長劍,不怒自威,三十歲的霍無恤。
而他,脖子雙手、腳上各是三十斤的青銅大鐐加身,披頭散發、形容枯槁。
霍無恤抓起他的頭髮,迫他往東看去,那裡殘陽如血。
忽然場景拉進,他看到那裡屍骨如山、硝煙彌漫,他看到那座城池斷壁殘垣、焦黑如土,護城河已經乾涸,城樓上不斷有人掉下來,城樓下箭矢如蝗,粗壯的擂木不停地撞擊城門,高樓奄奄一息即將傾塌。
他還看出這座城池,就是昔日繁華似錦的齊都扶突。
“齊國要亡了。”霍無恤淡淡道。
忽然的,他從靴裡拔出一把匕首,猛地朝人心口刺去,奇怪的是明明刺穿了,對方的胸膛卻像透明的水一樣,毫無改變。
護衛軍立刻殺來,幾十支箭透體而過,他隻來得及發出最惡毒的詛咒,“霍無恤,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我大齊七十萬亡魂,日日夜夜都會向你索命――我詛咒你的雍國一世而亡、千秋唾罵!”
“你還是先做鬼再說罷。”霍無恤漫不經心地拔出胸口的匕首,對急忙趕過來的太醫淡淡道:“一點塵埃而已。”
“喂――”
“喂喂喂――”
“謝涵――”
有聲音像從天邊傳來,渺遠而難以追尋,可這聲音是那麽的讓他刻骨銘心,他猛地睜眼――
“嘶――”
手上一陣鑽心的劇痛,他連忙撤了撐床的手,結果身體一個不穩,幸好一隻手臂斜斜插過來攬住他肩頭,避免他摔個四仰八叉。
他抬頭看去,忽然驚怒交加,“霍無恤!”
“哎哎哎,在呐。”對面人笑嘻嘻地應一聲,拿過個軟枕墊在他身後,扶他坐好,然後自己也好整以暇地坐下來,掏掏耳朵,“叫我啥事?”
此時,謝涵已迅速地抽身夢境,靜靜地打量著面前的人,武士勁裝、佩劍斜插、髹黑長靴,高高的馬尾,朝氣蓬勃、英氣逼人,他點點頭,“不錯。”又問道:“你怎麽進來的?”
“哦――我告訴你那下屬,我是柳絮的哥哥柳樹,他就帶我進來了。”
謝涵:“……”如果守衛的不是楊明,而是葉猛,他大概會信。
“當然這是我開玩笑的。”霍無恤眨眨眼睛,拿出那塊“嚴文”的身份銘牌,“我很含糊地說,你吩咐我去做機密事宜,現在有要事回稟,一刻不能耽擱。他似乎自己一下子想了很多,補全了我沒說的話,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拍著我肩膀說‘沒想到兄弟小小年紀已經是殿下秘密部隊的一員,佩服啊’。”
“一定是你誤導他這麽以為的。”謝涵眯眼看他,他什麽時候有的秘密部隊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你真會給孤找麻煩。”
“唉――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咱們說說你剛剛夢到什麽了?”霍無恤點著自己胸口,誇張道:“你一直戳我你知道嗎?沒有這塊護心鏡,我這個傷患早就被你戳死十七八回了。齊殿下的一指神功,我真是佩服佩服。”
謝涵看一眼武士服上明顯凹陷的坑,想了想自己剛剛的夢,也許他把手指當匕首了?他看著他說唱俱佳,忽然道:“孤剛剛夢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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