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梁公親自上台擂鼓,每一聲鼓聲傳至四面八方,灌進耳中,像敲擊在人心上一樣。
梁國國相劉戟手持檄文列數頓國十大罪狀,一不尊王室、二不修禮儀、三不睦鄰邦、四背信棄義……
他聲音雄渾,念的抑揚頓挫、慷慨激昂,別說這些普通士兵了,便是心知肚明這些不過是“欲加之罪”的列國高官們,也險些要以為頓國是何等的十惡不赦了。
六軍將領歃血入酒,用大口碗盛,一一傳遞,與眾將共飲。
飲畢擲碗,幾千口碗破碎聲一同響起,震耳欲聾。
“浩浩蒼天,佑我大梁。冥冥地靈,助我神威。君上治軍,法行令出。有功必賞,有過必罰。誓死報國,百死無悔!”
群情激昂,喊出的誓詞一浪高過一浪,從最前頭響到最後頭,響徹五十萬大軍。
“眾將士都是我大梁的好兒郎。”鼓聲歇,梁公踏上瑤華台,環視六軍,眾軍霎時寂靜。
日當正,陽光打在黃金台面上,一片璀璨,梁公命薛氏家主薛崤開始封賞:
“中軍上將衛瑤。”
“卑將在。”隊伍最前頭一個銅甲將軍走出來,拾級踏上瑤華台。
謝涵睜大眼睛仔細看對方――這就是衛瑤,十九歲的衛氏家主,梁國三軍統帥,以計破頓國崇山峻嶺的人才,還不到冠齡,就已做了這世上大部分人終其一生也難以成就的事。
離得太遠,他看不清對方五官神情,卻不妨礙他……不期然想起《江山嫵媚美人謀》中對方生平:少年得志,青年滅族。在把女主從召國帶回梁國的路上被伏擊身亡,衛氏也被其他三家瓜分殆盡。
“三軍統帥,運籌帷幄,馬踏頓丘,登頓宮台,當記首功。”梁公哈哈笑著過來,接過薛崤手上符節文書,親自遞到衛瑤手上,“益委陽地二千五百戶。”
委陽,水土豐茂的富饒之地,二千五百戶,都夠小半個衛氏了。梁公對衛瑤果然如傳聞中那樣偏愛與盛寵。
“卑將分內之事,拜謝君上賞賜。”衛瑤接過,高聲謝恩。
等他下台後,薛崤再念下一個人,“中軍下將沈瀾之。”
“卑將在。”
“右軍上將韓圍……”
“右軍下將姬必……”
“左軍上將……”
“左軍副將……”
“中軍司馬……右軍司馬……左軍司馬……”
每一軍論功行賞,軍功薄記載詳詳細細,毫不偏頗,再到每一部每一率,無有遺漏。守營隊伍守住的,每個守營兵賞錢五千,衝鋒隊伍攻破敵軍的,隊中每人賞錢七千,所帶部隊獲勝的守營將官、衝鋒將官升官爵,第一個登上敵軍高地、城池的人授官職,拔敵旗、殺敵將者授官職。
“怨不得梁軍如此英勇殺敵。”謝涵油然一歎。
“你是不是覺得很棒?覺得梁國論功行賞特別公平?梁君彈壓氏族的本事特別厲害?”身後人冷不丁道。
謝涵頓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要彈壓氏族,就應該提拔出身寒微的士人、庶人,形成兩股截然不同、利益對立的雙方,讓兩者爭鬥、製衡。
梁國兵製,共有六軍,封賞首先按每軍功績算,再逐級往下,至曲、率止,而每軍、每曲、每率長官幾乎都出自六大氏族。
至於首登城、拔敵旗、殺敵帥者,這種人萬中無一,太少,太具有偶然性,還極有可能出身氏族。
所以升軍銜、官職的永遠是六氏子弟,軍權還是掌握在氏族手中。
梁君是掌握賞罰大權,以氏族內部的製衡彈壓氏族,可氏族一旦齊心對付他,就危險了。
但不可否認,這種封賞方式有效地壓製了氏族,更不可否認,它比起以往的按軍封賞方法,精細太多,切實地提高了所有人的戰鬥積極性。”
身後有片刻的沉默,而後低聲道:“看來你不只會說空話、打官腔,也有點真眼光、真本事。”
什麽話。謝涵輕哼一聲,“孤什麽時候說過空話了?”
身後的人並沒有回答,反而道:“我說一句話,你看對不對。”
“什麽話?”
“真正衝鋒陷陣、攻城殺敵的永遠是士兵,將軍只是發號施令。仗是士兵打的,而不是將軍打的。”
謝涵仔細想了想,“很有道理。”
一個將軍再勇猛能殺多少人?將軍打仗,靠的都是士兵,哪怕是常勝將軍,帶著一群無心戀戰的士兵,也只能敗北。
謝涵:“你的意思是,對士兵的封賞力度太低了?”
“不錯。”霍無恤貼在他耳邊,“你是不是覺得對這些庶人而言,五千錢、七千錢已經很多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些錢已經夠普通人一家三年的花銷。足夠他們盡力了。”謝涵道。
“對。”霍無恤點頭,“可戰場之上,盡力還不夠,要他們舍生忘死才好。你覺得拿命去換五千錢值得麽?”
“提高獎勵銀麽?”謝涵皺了皺眉,“國庫未必經得起這種消耗。”
“攻破一個國家,搶了他們公室所有的寶貝,變成賞銀不就夠了麽;攻破一個個城池,讓他們拿錢過來才撤兵,不就夠了麽。”
“你在開玩笑麽?”謝涵禁不住回頭看他,“勝敗乃兵家常事。這世上不是所有的仗都會打勝的,也沒有多少國家給你攻破,一旦沒有收回,國庫虧空,國內經濟民生都會崩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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