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使……隨使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眼神, 簡直欲哭無淚, 但頂著自家太子的灼灼目光,他還得硬著頭皮胡謅道:“臣記得這消息是第二天就傳過來的。”
“看來咱們的情報工作真是了不得啊。”姬擊油然驕傲道。
聽得眾人有一刹那的動搖――是他們情報工作做的太差才不知道的。但下一瞬,他們又想起來, 白天還見這位隨太子和齊太子坐一塊的,也許兩人本就相熟,會知道並不奇怪, 現在怕是幫忙說話。
寧霜也想到了, 正要點明,卻聽對方又一歎, “再說,就算消息不靈通,腦袋也不靈光麽?遇險遇險,受點傷再正常不過了罷,毫發不傷才奇怪,只有傻子才想不到,還要提出比試罷。”
說完,他伸指一按雙唇,“哦,公子高,孤不是說你啊,你只是意外偶然,太想獲得齊殿下指點才會忽略的,絕對不是故意的。”
寧霜……寧霜胸膛起伏,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噗。”謝涵差點笑出聲,手握虛拳壓了壓嘴角。
沈瀾之適時站了起來,舉起一杯酒對姬擊和寧霜都遙遙一敬,笑道:“都說隨殿下為人最是樂於助人,對他人受傷情況自然消息靈通,才好及時幫助,瀾之佩服。
至於家妹,那都是沈某嘮叨的,沈某身為接齊招待使,自然對齊殿下的情況了解的比旁人多些。
我們二人是各有緣由,公子霜不曉得實屬正常。”
謝涵看歐蘭雅那邊,歐家主正拉著她神情嚴肅地說話,想來等會兒不會出什麽亂子了,這回也算揭過,心下松了一口氣。
他又看一眼姬擊那邊,隨使正拉著他,不知在苦口婆心些什麽。
“最是樂於助人?”姬擊摸著下巴看隨使,“他是在說我麽?”
隨使抹一把臉,“殿下啊,他們大國之間的明爭暗鬥,我們一個中等國家何必插/進去?何必平白得罪燕國?”
“你以為什麽都不做就能獨善其身麽?”姬擊看著他,“再說,燕國離我們這麽遠,怎麽也不會打過來,你不必擔心。反而是齊國,就在我們東側,盤踞整片渤海之濱,與他們交好,百利而無一害。”
隨使一愣,“殿下您長大了啊。”
姬擊:“當然,最重要的是,孤要討好齊殿下好畫美人圖。”
隨使:“……”
場中寧霜還僵立著,他捏著酒杯,對面沈瀾之正含笑看著他,他該借坡下驢咽下這杯酒,可他咽不下這口氣,眾目睽睽下,他就像個笑話。
謝涵也舉杯站起來,“掃公子霜之興了,下次公子霜可來扶突,孤必定掃榻相迎,與你酣暢比試一回。”
“齊殿下、客氣。沈家主、客氣。”寧霜咬牙吐出十個字,高舉酒杯,一飲而盡。
“哈哈哈――”梁公朗笑道:“好,就該這樣,有什麽事大家攤開來講清楚,然後一起喝杯酒,就什麽都過去了。人與人之間是這樣,國與國之間也該是這樣啊。”
“梁公所言極是。”
“君上所言極是。”
殿內又重回那種喝酒、吃肉、聽歌、賞舞,平靜下掩著波濤洶湧的氛圍。
謝涵正在切肉,姬擊緩步過來,挨著他坐下。
“多謝。”謝涵切下一片五花肉,蘸了點鹽,放進盤子裡,推過去給他。
姬擊卻擺了擺手,“哦,別給孤吃這個。”
“你不愛吃豬肉?”謝涵看他。
“不是不愛吃豬肉,是不愛吃這麽醜的東西。”姬擊嫌棄地把那片肉推遠了一點,然後拿起謝涵的刀、箸,重新切肉。
他刀工竟然非常不錯,把一大塊煮熟的豬肉切得片片薄如蟬翼,還有各種形狀,最令人驚奇的是――
謝涵微微瞪大眼睛,只見對方切下一片巴掌大的肉,開始精雕細琢,一點點勾勒出個人物形狀:挺腰、低頭、長發、盤坐,雖然沒有五官,但這面部輪廓……
“像你麽?”姬擊對他一笑,拿食箸夾起一片片肉,放進盤子裡擺好,上有星星、月亮,下有草地、樹木,中間坐著個小人俯仰於天地之間,就像幅畫兒一樣。
“是不是很漂亮?”姬擊把盤子推過去,笑眯眯的,“吃的心情都變好了有沒有。”
“……隨殿下刀工精湛……”謝涵伸箸,卻停在盤沿,下不去手。
姬擊夾起顆明星形狀的肉,蘸了蘸鹽,遞到謝涵嘴邊,“齊殿下眸如星辰,熠熠生輝。”
謝涵:“……”他張嘴咽下。
姬擊臉上笑意漸深,又夾起一片月牙兒形狀的肉,“齊殿下人似銀盤,月華皎皎。”
謝涵:“……”他把頭往後退了退,伸手按著對方執箸的手,笑道:“月華皎皎,這個孤不敢自專,隨殿下該看看梁三公主。”
他朝場心支了支下頜。
原來原本的歌舞表演,不知何時,已變作諸公子、諸公主的獻禮賀壽。
場中舞姬皆已退去,換上一座三層八組的大型編鍾。鍾架是銅木結構,繪飾彩漆,橫梁兩端有雕飾龍紋的青銅套,橫梁間還有三個佩劍銅人托頂梁架。第一層是由小到大的鈕鍾,二三層則為有長柄的甬鍾,鍾體遍飾浮雕式蟠虺紋。
整座鍾華貴非常,卻不及跪坐在中間鍾前的白衣女郎。
但見那名女子二八年華、螓首低眉,手持小搥輕敲鍾體,微風拂起她的飄飄衣帶,出塵脫俗,在月下就像傳說裡要乘風奔月的姮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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