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涵拍了拍手,沈瀾之帶著一溜童子進來。
謝涵讓那群童子又念了一遍歌謠,問童子誰教他們,於是又拖進來一個麻/袋,麻/袋裡裝著個老乞丐,老乞丐又指認了顏雅回的侍從,顏雅回的侍從最後可憐巴巴看自家主子。
“好啊好啊——”謝涵讚歎不已,“傳謠言傳到扶突來了,當我是死的嗎?妄自生謠,誹謗我齊——”
他面色驟變,森寒道:“你有幾條命啊燕使?”
被指認後的顏雅回從大公雞變成小鵪鶉,伏跪在地,瑟瑟發抖,“外臣無狀,請溫留君恕罪。”
謝涵靠坐,斂目,“讓寧襄來贖人罷。”
顏雅回:“贖人?”
“他不是要救狐源、聶慎?現在再加個你。”謝涵溫文道:“聽說燕太子準備將青靈旁的少府城割給齊國換狐源、聶慎?少府乃燕國重修的邊境要塞,可以挾製青靈,本君豈能奪人所好?倒不如把旁邊的少衝割給齊國,本君不止放了你們,還可以和貴國重新商量鹽貿之事。”
無恥!
少衝內可是有燕國現存最大的鐵礦,是燕國武備基石,也是最重要的經濟來源之一。
顏雅回脫口而出,“這不可能!”
謝涵瞧著他,“你做得了主麽,把本君的話帶給寧襄。要人要鹽,就把少衝拿來。本君也不是白要你的,昔日寧襄綁架本君與無恤,更離間我二人,將少衝封給無恤做封邑,現在難道不該物歸原主?”
這還不是白要?
顏雅回生氣。
顏雅回不敢和謝涵嗆聲。
顏雅回開始重新寫信。
正這時,傳來狐源於天牢撞牆自盡的消息。他停下筆,既痛心於臥薪嘗膽的國之功臣隕歿,又不合時宜地想這樣溫留君是不是能降一點條件?
結果等稟報的人到了,對方說的是:自盡未遂,被聶慎救了下來,聶慎求人請醫工。
謝涵當然是撥了一批太醫過去,“務必救回狐源性命。”他歎息一聲,對群臣道:“雖然君父被蒙蔽被欺騙,但放了狐源終究是君父臨終遺願,我為人子,豈能讓君父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眾臣想著燕國會給的好處,連連點頭,“溫留君所言極是。”
等人救回來後,謝涵還親自去天牢看望了這兩個燕囚。世間上竟有這種巧合,關押狐源的那間囚室,正是昔日謝涵鋃鐺入獄的那一間。
謝涵摸著囚室木柵,回想當初謝漪刑訊,謝涇帶著狐源來救人。
時移世異,他瞧著囚室內條件艱苦,漏水、老鼠、泥土、二便不分,吃食只有半碗無米之粥,二人都瘦脫了形,泛著騷臭。
他叫來掌囚吏,掌囚吏早就換了一波。
他責問人:“縱然罪行滔天,狐源也曾貴為我國國相,聶慎也是燕國來使,先君與本君都不曾下令折磨,你們竟然私自克扣吃穿?”
那掌囚吏連忙跪下請罪,“下臣、下臣位卑,也想為先君報仇!”
“也罷,念在你一片忠心。還不給他們換個住處。”
“貓哭耗子,假惺惺。”一直抱著昏迷的狐源的聶慎冷笑一聲,“還有比你更虛偽的人嗎?”
等聶慎和狐源重新搬進一間乾淨的囚室,太醫診治好後,“只是一些皮外傷,狐、”他頓了一下,“狐源只是虛弱加心情激蕩暈了過去,補些氣血,很快能醒過來。”
謝涵點頭,派人去熬藥,問聶慎,“狐源緣何自盡?”
聶慎乾瘦,蓬頭垢面,還老了許多,不見昔日聶郎俊美,他撇開頭,不回答。
“不說?”謝涵很知道怎麽逼問,“那隻好暫停狐源的藥了。”
聶慎霍然抬頭,盯著謝涵,雙眼布滿血絲,像要衝上去給人一刀,良久終於開口,“之前一直沒人送吃的過來,今天有人過來,舅舅看到他們腰上系了白帶,頭上裹著白巾,於是知道了齊公薨逝的消息。”
謝涵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站起身,連連鼓掌,“我的天啊,竟然讓我碰上了這種事情。”
笑罷,他盯著猶不省人事的狐源,“為燕國,他鞠躬盡瘁,為先君,他生死相隨。
不負故國不負君,既盡了臣忠,又全了節義。
怎麽天下好事都讓他佔全了?
百年後是不是還要讓人傳唱生平——他到底是在多兩難的局面下對得起任何人的?他到底是多問心無愧?多忠義兩全的?”
他想起來,在那個世界,狐源也是在齊國被燕軍佔領後,跳城殉國的,誰不讚一句忠義?
“昔日狐源讓本君知道何為求生不能,今日本君以德報怨,還他一個求死不得。”
他冷冷道:“傳我旨意:囚室四周不得有任何硬物,牆面地面全用棉布包裹,不得使人撞牆自盡;頂上不準有任何支撐可供自縊;搜身二人,杜絕簪、釵、笄等任何尖銳或能被磨到尖銳的物件;每日一碗軟/筋/散,不得使人咬舌自盡。
若是這間囚室少了任何一個人,爾等全部提頭來見。”
掌囚吏誠惶誠恐,立刻使人改造囚室。
聶慎古怪地盯著他,聲音怪異,“你不殺我們?”
一年前是因為齊公病危,謝涇失蹤,燕國三番兩次來給好處遊說,沒人能做主,對二人的處置就這麽擱淺了。
現在不一樣了。
對方卻仍不殺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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