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半年前從上明城回來的時候, 謝涵預料到梁國將有一段時間的混亂,就想要秘密帶走霍無恤,可惜當初對方拒絕了他, 少年玩世不恭地笑,好像在與她開玩笑, 只是說出的話, 讓謝涵無話可說。
——“如果你是我, 你會走嗎?”
謝涵啞然。
少年撲上來抱緊她, 小聲道:“等我哦,等我結束了這做質子的生活,我就來扶突找你, 你這賴皮精到時候可別耍賴。”
沒想到那時謝涵放棄了,現實比她的預計還要棘手,姬元、謝薔、姬弼離就這麽死了, 梁國六族自相殘殺, 這樣的會陽漏洞簡直比篩子多,有心人輕輕松松就能對雍質子暗下殺手, 有多少人想看這昔日的中原霸主內憂外患一起來呢?
甚至雍國本身未嘗不想趁此機會,攻打梁國,一雪前恥。
可這種假設對對方而言,未免太殘忍了些,所以謝涵什麽都沒說,只是冒險自請來會陽吊唁。
為什麽是冒險?
有人想挑起梁雍戰爭,所以要霍無恤死。
難道就沒人想挑起梁齊戰爭嗎?
當初厭陽天何以要刺殺她呢?
她想去質子府找霍無恤,姬朝陽卻已謝客不理事了,這時她才知曉原來從來都是對方來找她,她找他竟是無路可投。
最後,料想這種時間,對方只會更加往外跑探聽消息,今天不出來,明天、後天難道會不出來?遂留下人在質子府四周暗中把守。
可這兒是會陽,她如此明目張膽地監視質子府,豈會不被梁國權貴知道,為有個借口,她遂在質子府不遠處的茶樓喝茶,隻道那些衛士是來保護她的。
那為什麽剛好在質子府附近喝茶?
茶樓開著就是給人喝的,豈有如此問話?
這一喝就是一整天,直到傍晚紅霞如織,忽有人來稟報,質子府對面的長巷抓到個形跡可疑的狼狽少年。
謝涵趕過去的時候,少年滿身血跡,王洋還是透過對方浴血的樣子認出其就是謝涵要找的雍質子,見其傷勢嚴重不敢挪動,正召來隨行醫工。
謝涵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兒,撲過去蹲在少年身邊,抱著他布滿血跡的手,“怎會如此?”
少年黯淡的琥珀色眸子半睜,蠕動了下嘴角,謝涵趴到對方嘴邊,其聲微欲絕,隻喃喃自語,“我、要死了嗎?大白天竟然、竟然也看到她了……”
謝涵始知其竟把自己當幻覺當白日夢了,心裡又氣又甜又擔心,惱怒地伸手在對方冒血的傷口上狠狠按了一下。
“嘶——”少年半睜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
“疼了沒?做夢是不會疼的——”謝涵沒好氣,“好你個臭小子,孤千裡迢迢從扶突趕過來找你,結果你把孤當假人?”
霍無恤眼裡有了光彩,聲音也有了力氣,隻模樣還呆呆的,“你、你再按我一下。”
還在檢查傷口的醫工:“……”以免患者死於失血,他開口道:“少俠全身上下共計九處傷口,五處劍傷,三處刀傷,一處箭傷,少俠想來經驗足,都避開了要害,只是如果再這麽失血下去,也是有性命之危的。”
謝涵訕訕收回還真要再按一下的手,“天涼露重,既沒有致命傷,是否可以挪動?”
醫工應是後,謝涵立刻打橫抱起人,將對方裹進她的狐裘中,帶進了馬車。
馬車裡火爐燒的正暖和,醫工給霍無恤剪開衣服,露出傷口,上了藥,包扎止血,出去煎藥,壽春則拿來一套乾淨保暖的棉衣,替人換上。
霍無恤已經神識昏沉,勉力勾著謝涵衣服,“我要回府的。”
謝涵輕輕擁著他,“放心,孤這次是有備而來的,你看——”
只見跪在謝涵腳邊的少年抬起頭來,面色蒼白,輪廓硬挺,五官英俊,張嘴說,“雍公子勿擾,小人會回質子府的,隻勞煩雍公子給小人講些注意的事情了。”
霍無恤微微睜大眼睛 ,一下子清醒了不少——那少年無論從身形、面龐、還是聲音上,都與他十分相似。他看少年一眼,又看謝涵一眼,又看少年一眼,又看謝涵一眼,扁了扁嘴,“我只是暫時不跟你走,用不著找替/身罷……”
謝涵:“……”她捏了捏眉心,“看在你受傷失血腦子不清醒的份上。”她一手輕按在對方肩頭,“好了,說些質子府裡的注意事項。”
霍無恤仰臉,眨眨眼睛。
謝涵:“快點——”
霍無恤臉皺了起來,委屈扒拉,“你凶我……”
謝涵:“……”她低頭,柔聲哄道:“你說了,我就可以讓他代替你回質子府。”
霍無恤又眨眨眼。
謝涵:“然後你就可以進暖烘烘的被窩睡覺覺了。”
霍無恤兩手抓著身上蓋的的狐裘,小聲道:“你陪我睡嗎?”
謝涵:“……”
躺著的人睜大眼睛看她,眼裡像有細碎的光。
謝涵:“好呀。”
霍無恤開心了,他嘴角牽起一個笑,眼見著就要閉眼睡了。
謝涵趕忙輕拍他肩頭,“說完質子府的注意事項才可以睡哦。”
霍無恤扁嘴,在謝涵的聞聲軟語下還是巴拉巴拉說了一通,等他說完,謝涵對跪在一邊的少年揮了揮手手,“好了,都聽清楚了嗎?”
那少年忙不迭應是,趕緊滾蛋,走出馬車才舒出一口氣,搓了搓手臂,深覺自己太難了。不過想想東宮裡精心救治的奶奶,又覺得自己還可以再奮進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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