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光亦和馬元超。”霍無恤大喇喇把焦大保密的軍機都倒了出來。他很清楚,無論是對方還是他自己,來這裡的目的不是真的做北境將軍,而是替對方鞏固勢力的,“北境軍馬原本常備一萬。但燕國一役後,只剩三千了。朝廷一直沒有調配兵力過來,估計自己也夠嗆,又聽了燕太子頒布的休養生息國策。”
“而這一萬軍裡,其他七個都尉貶官的貶官,戰死的戰死。只剩下焦大、孟光亦和馬元超了。”
謝涵一算,“馬元超是玖氏家臣,遊弋嚳是拾氏的人,他走了,按北境慣例,就該輪到玖氏,莫不是...早有想法?至於這孟光亦,是個小氏族出身的,我倒也不甚清楚。”
他又問,“焦大對你說了什麽?”
霍無恤無可奈何,“我不知他是在騙我,還是真的一本正經地認為他們兩個確實一個病了一個有緊急軍務,竟是很認真地替他們向我告假。”
想起焦大那憨愣的樣子,謝涵無話可說,搖了搖頭,問:“你是新上任的將軍,明日按照軍中慣例,是要檢閱三軍的。可曾通知下去?他們怎麽回復?”
“隻說知道了。”霍無恤聲音悶悶的,“君侯,我覺得明天一定有事兒等著我,怕是要爭奪一番軍權,您可一定要給我站住台。”
“區區兩個都尉,難道也敢在我面前放肆?”謝涵道:“放手去爭,我為你後盾。”
身側的聲音恢復了那矜傲,霍無恤閉著眼睛也能想象到那張溫雅好看的臉重新爬上了飛揚自信的神采,他心滿意足道:“君侯,你真好。”
第二日,天藍如洗,驕陽似火。
謝涵、霍無恤早早來到了閱兵台,不想卻面對著稀稀拉拉千余人隊伍,領頭只有一個焦大,兩個小將出列,一個道:“啟稟將軍,城外山賊肆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馬都尉不能眼見百姓受苦,帶九百兵出城剿匪去了,臨行前讓末將留在這裡向霍將軍請罪,請霍將軍責罰。”
說完,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一旁另一小將連忙道:“孟都尉怕馬都尉人馬不足,也陪馬都尉剿匪去了,請霍將軍責罰。”
謝涵眉梢一挑。
焦大一拍大腿,“啊呀——早上是聽說有山賊搶了個村莊,怎麽樣,傷亡多不多?”說完,看霍無恤,“霍將軍,這你可不能怪老馬和老孟,是這山賊比燕人還損,專乾燒殺搶掠。”
謝涵無語看他一眼,開始懷疑遊弋嚳就是特意給霍無恤使絆子的了。他坐在高台上,“啪啪啪”鼓起了掌聲,“馬都尉、孟都尉竟然不惜自己受罰,也要為民請命,即便違反軍紀按律當斬,也在所不惜,這種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的精神,可敬可佩啊。”
“斬首?”下首兩個小將遽然色變,“萬萬不可——”
“不錯,斬首是萬萬不可的。即便違反了軍紀是軍中大忌,可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謝涵偏頭看霍無恤,“霍將軍,我看二位都尉不只不能按軍紀處斬,等他們剿滅賊匪,得勝歸來後,還要大大地封賞。”
“噢,霍將軍——君王有率百官迎接凱旋將士的先例,為示敬意,你不若率全軍在這裡等候孟都尉和馬都尉?”
霍無恤眼裡流露出了一點笑意,但仍是搖頭,“無論什麽原因,無論勝負,違反軍紀就是違反軍紀,不能因為任何情況饒恕。”
謝涵一聽對方話頭不對,就一個勁給人打眼色,奈何仿佛媚眼拋給瞎子看,人自顧自從容自若地說完話,果見下方人馬嘩然,紛紛替馬元超和孟光亦求情,言語中多是不忿。
霍無恤聽完一陣,神情等閑,“好了——就先等馬都尉和孟都尉回來罷。”
六月的天氣,一年中日頭最高的時候。
炎炎夏日,陽光毒辣,眾兵又是厚重的鎧甲又是燙手的兵器,不一會兒就汗流浹背、苦不堪言。焦大向霍無恤提意見,“這麽站著也不是事兒,將軍要等老馬和老孟,咱們也到樹蔭下去啊。”
霍無恤原本是和謝涵一起在蔭蔽的高台,這時聞言一步踏出蔭蔽,高大的身形完全暴露在太陽底下,“馬都尉、孟都尉還有將近兩千兵馬,長途跋涉,難道不比我們更熱更累嗎?到樹蔭下等,怎麽好意思?”
他說的正氣凜然,倒叫焦大赧然,說不出話了。
霍無恤說完這些 ,又對謝涵道:“溫留君是客人,就別和我們一起等了。”
謝涵本是想小懲那些起哄的人,不想現在卻見對方額頭滾落一滴豆大的汗珠,從高挺的眉骨到兩顴再到陡直的下頜,頓覺不爽。
嘴上卻輕聲道:“你腳趾頭想想也知道,那兩人不過是尋個由頭出去給你沒臉罷了,定不可能剿滅桃花山馬賊,回來你懲處就是,剛剛何必起紛爭,落人口實。”
“落人口實?”霍無恤說,“《兵符》裡記載了一則故事,叫做昊宮教戰,講的是:當初昊厲王聽了季武子的兵法後,又怕其是誇誇其談之輩,為了試探其才能。昊厲王請季武子練兵,卻給了他兩百個宮婢。其百夫長乃兩名昊厲王的妃子。
季武子教了三個簡單的指令後,開始訓練,隊伍卻一片混亂。他再次教導,仍然如是。重複三次,次次教導問下首宮婢是否聽清,均回答是,可結果依然混亂。他對昊厲王說:將令不清,士兵不理解,那是我身為將軍的過錯;將令清晰,士兵不遵守,那就是她們的過錯。於是斬了兩個百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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