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了南施從她腰間抽出來的軟劍,選了一樣的口子、一樣的劍痕,終了她短暫的花樣年華。
楚子般只是看著,沒有應允,也沒有阻止,在對反死後,提著劍轉身從囚室出來,路過火塘,隨手將一卷王令扔了進去。
火花輕聲炸裂,吐出細細的火舌吞噬著紅底黑邊、雲紋流水的王令,囚禁、玲瓏洲、流放、千裡……一個個字眼化作灰燼,好像從未存在過。
出了地牢 ,一股冷氣肆虐,謝涵吸了口氣,拿了把傘,來到人身後,輕聲道:“又下雪了。”
楚子般抬了抬手,“我想一個人靜靜……”
謝涵腳步一頓,擎著青花傘的竹骨柄,看飛雪中的身影越走越遠,劍尖在雪地裡留下一條細細的紅線,又漸漸為積雪覆蓋。
天啊——他竟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卻無能為力。
謝涵仰面看灰蒙的天空,雪不知從何而起,就像他不知道一切究竟是怎麽發生的,等看到的時候,雪花已經落到眼前,只能舉起傘小心遮蔽,給自己騰方寸躲避之地,卻驅不散這刻骨的陰寒。
楚子般來到東宮寢殿,沐浴淨水早就準備好了,侍劍宮婢小心地捧過劍擦拭血跡,內侍替他脫下外裳,“殿下,還有半個時辰便是登基大典了。”
他抬眉瞧一眼掛在牆上的君王冕服,和十二旒冕冠,打開了手中一張素絹,那個假傳軍報的將官趁著他踹踢時,最後塞進他手中一張素絹:
子般吾侄,見信如晤。不必懷疚,我自恃才高,是真心覺得你不如我,想拉你下馬、更弦改張,如今不過成王敗寇。
細柳營嘩變之說,是我最後一計,成了——我逆風翻盤,暢快暢快;敗了——也是贏了南施,不錯不錯。
哈哈哈——吾真乃當世鬼才也。
鬼才如吾,卻在自家家門口 ,被個黃口小兒生生拖垮了步伐,這不是我的無能,而是敵方天縱奇才。我是鬼才,不及天才,正常正常。亂世如今,請我王籠絡雍公子,如若不然,殺之絕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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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王忽十六年冬十一月,楚王子般繼位,一祭昊天大帝,二祭後土神祇,三祭歷代先王,佑我大楚永昌,歷數無疆。
恢弘的楚王宮內雅樂翩然,令尹率百官先行拜見新君,各國使臣在殿外等候,比起玲瓏洲外的登洲答題,此時才是各國人馬都來齊全了。
大家正裝冕服、衣冠楚楚,手持旌節。《昊禮》中規定了旌節的樣式:長八尺,竹為骨,旄牛綴之。然而天下紛然亂至今,各國國家意識強盛,方方面面都要彰顯本國氣象,更兼有使臣冒名他國作亂,這旌節也就各國不相同了。
梁國以黃金為貴,雉雞為圖騰,這旌節便以金環鑲嵌,雞翎點綴。在劉決又當仁不讓地扛起“製造不和”假象的大旗對謝涵一通冷嘲熱諷,心中一陣舒暢後,謝涵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不知三位皆手持梁節,誰為正使,誰為副使?”
薛安、葉很綠、劉決三人臉色一道變了,王免裝模作樣地道:“某還以為這三根旌節各有不同呢 ?原來還真是一模一樣,看岔了看岔了,還是溫留君眼明心亮。不知三位賢弟,何時更換旌節啊?”
劉決心中叫苦,瞪謝涵一眼:說好了演戲呢 ,你還真戳肺管子啊。
謝涵老神在在:不逼真,何演戲?
向明月心裡苦啊,他好好帶著堂弟來漲漲見識,誰知那玲瓏洲竟是吃人的妖怪嘴,堂弟一去不回頭,留下書信說要去天之涯海之角,現在回家辭行。
本來還想出使後找玲瓏洲之主要個說法,哪成想人涉事謀逆進了大牢。向明月心如死灰,已經能想到回家後被老太君捶死的場景了,現在看到帶自家堂弟去玲瓏洲,把人搞丟了還沒事人一樣的葉很綠,實在忍不得,仿佛替三家幫腔道:“溫留君、大良造強人所難了,梁少王病故已有一年,怎麽授正使副使?”
其余使臣皆側目,他們心下盤算:鄭國素是大國之下第一國,莫非是見梁國內亂,不願再做梁國附庸了?
葉家封地在南,毗鄰鄭國,此時葉很綠偏頭看向明月,只見對方一臉憨直無辜,露出個討好的笑來。
他扯了扯嘴角,歎一口氣,“武王嫡系不存,旁支難擇,我等是人臣,怎麽敢僭越挑選國君呢?”他對眾使一攤手,“王位高懸,諸君說,如何是好?若有一人能給個萬全的法子,葉某願意舍了性命報答。”
這大家就不好說了,都露出微笑,紛紛勸道:“葉家主、薛家主、劉家主還在呢,總會有辦法的,葉兄/葉弟不要這麽心急,葉兄果然一心為國雲雲。”
劉決翻個白眼,薛安沉著臉瞧向明月與鄒使,他可不認為向明月是個傻子或是口誤,最後對王免道:“馬上就要分別了,大良造現在不急著見長公子了?”
王免、謝涵對視一眼,一時間波濤洶湧,又各自移開目光,笑對薛安道:“勞薛將軍掛心了。”
燕使顏雅回自忖不是謝涵對手,一早找個安靜的角落,默默不語,此時露出微妙的笑意:果然有溫留君在的地方,就有修羅場,只要一句話,就能攪渾一湖水。
宋使宋嵩也謝妤之故,也是甚怕謝涵,收好一個小國的本分,不說話。
召使班突撓撓頭,君上說讓他來參加個會面,長長腦子,還說沒關系,無論他說什麽,現在都危害不到召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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