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襄抬了抬手,蒼白細弱,脈管鼓起,泛著不詳的青色,“十年之內,我國都不可能恢復了。”
“殿下,盡管我國失了六萬五千軍,齊國也沒好到哪去,青靈四城一萬守城軍歿了五千,歸來一役更是去了三萬軍。”顏雅回道:“不過慘勝罷了。”
“報——”這時,有信使入內求見,“啟稟殿下,明將軍沒死,明將軍帶著三百親衛馬上要到邊境了。”
“他還有臉回來?”寧襄豁然轉身,四顧書房,取下牆上掛著的佩劍,擲於地,發出“咚——”一聲鈍響,,像敲擊在人心上,“賜伐齊右將軍明敏七星寶劍。”
顏雅回心頭一跳,“殿下——?”
“為將者,當身先士卒,與士兵同甘共苦。就讓他在神門山永遠陪伴孤的六萬將士罷。”
“殿下,明將軍是明家主胞弟,戎馬半生,威望極高。”
“戎馬半生?威望極高?”寧襄眉眼像罩著一層寒霜,“這把七星劍跟了孤十五年,也不算辱沒了他明大將軍。顏雅回,你去罷,帶一千鐵甲去,若敢反抗,就地格殺。傳旨過去,讓聶慎將剩下的士兵都帶回國。”
由他來動手?明家的仇恨……顏雅回不敢想下去,可在太子殿下逼人的目光下,只能哆嗦撿起地上長劍,“臣——領命。”
一直到人影消失在門外過道上,寧襄才收回目光,“既明,你說明敏該不該殺?”
之前寧襄關押謝涵時,身邊永遠一左一右立著兩個衛士,一個是隨明敏伐齊的聶慎,另一個便是明氏弟子明既明。
良久沉默,他終是低頭,“行軍前,殿下千叮萬囑叔父不可令少衝君掌一兵一卒,叔父竟將接應援軍如此大事交予對方,致使我軍慘遭圍殲,死有余辜。”
“那你說,歸來之役的慘敗,誰的責任最大?”寧襄又問。
明既明將頭埋得更低,“明將軍身為三軍主將,責無旁貸。”
“不。”寧襄搖了搖頭,“最大的責任不在他。”
“那是——?”
“在孤。
是孤求勝心切,沒有仔細盯著薛葉部署,致使溫留君帶出玖璽桓和三萬支援齊軍;
是孤自負天資,將一個不穩定因素放在如此重要的大戰中,沾沾自喜以為可以一石二鳥;
是孤小覷天下英雄,從沒有真正仔細觀察這位霍衛官,他的心眼分明可以溜明敏跑十圈,孤竟將他放在明敏身側——”
“今日靈道城要掛多少白帆,要挖幾多的墳地——此皆孤一人之過也。”
明既明聞其聲音平淡如水,卻知字字泣血,一陣秋風從窗口鑽入,帶來絲絲涼意,他低聲道:“人非聖賢,豈能無過,縱觀古今,沒有人能面面俱到。起風了,殿下炕邊坐,莫要過度沉湎於悲傷,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來者猶可追?”寧襄吐出一口氣,像吐出了他的生命力,怔怔看地圖,看那一片高聳的山脈,“神門山啊……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遭遇失敗,恐怕也是最後一次了。”①
“殿下——”明既明跪了下來,“殿下鴻福齊天。”
這時,門外又傳來響動,明既明怒喝,“何事喧嘩?”
“稟殿下,宮外、宮外有人求見。”
“什麽人?可有令箭信物?”見下方人搖頭,明既明呵斥道:“現在什麽人都能拜見殿下了麽?殿下日理萬機,哪有那麽多空閑?”
“是個異常貌美的姑娘,自稱阮氏明蘭,來投奔夫人。”
“阮氏明蘭、阮氏……”明既明疑惑喃喃,寧襄已開口道:“那就送她去夫人那兒。”
“可、可她還說,知道離間溫留君和少衝君的方法。”
這一頭,阮小姐的到來似乎為靈道的愁雲慘淡帶來一絲生機。
另一頭,謝涵拒絕了沈瀾之的同行,忽笑得莫測,“孤帶瀾之見一人。”
沈瀾之挑了挑眉,謝涵已令人將衛靈書帶了上來。衛靈書一襲綠裙、嫋嫋娜娜,“婢子拜見溫留君。”
聲音婉轉清魅,步姿婀娜生蓮。霍無恤立時低頭,盯著跪倒在地、溫順如兔的女子,美則美矣,分明清雅模樣,卻無處不透出一股刻意魅惑。他自小混跡三教九流,一眼看出這是什麽地方會調/教出來的模樣。
所以——
謝涵是買了一個妓/子?
然後便見對方溫言伸手,扶起跪地的女子,“靈書,本君沒把你當府中奴婢,你不必如此。”
衛靈書就著他的手站起,秋風裡綠裙搖曳,恰似玉樹臨風,“能伺候君侯是靈書天大的福——”她話未竟,猛地止住,不敢置信、如臨大敵,忽後退,一步、兩步、三步,最後為塊石塊絆倒,跌入草地汙泥。
巨大的恐懼攫取了心臟,她顧不得狼狽,忙翻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抬手過眉,謙卑到地底,“沈大哥。”
“一別三載,靈書妹子見到我,怎麽這麽害怕?”沈瀾之咧了咧嘴。
如果之前還抱有幻想只是人有相似,現在便是掐滅最後一絲僥幸,她突然想:難道溫留君救我,只是為了給沈家主泄憤。
不怪她這麽認為,世人皆知,沈韓兩氏的滅亡,是衛瑤突然倒戈的緣故。
嗒——
嗒——
嗒——
隨著沈瀾之一步步走近,她搜腸刮肚,最後抱著對方的踝,“沈大哥,五哥是有苦衷的,他一直視你為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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