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雎不解,“為何?”
謝涵道:“他們總歸還有一萬余的軍馬,當真視死如歸,我們也是損失慘重。反而留下一線生機,他們就會貪生怕死。我敢保證,逃出去的絕對不會超過五千。”
果不出她所料,寧霜帶三四千殘兵逃出,再不敢窺伺巨骨走廊,連退三城,聚集了那三城的駐軍,休養生息。
霍無恤道:“還你會陽第一次救命之恩。還差一次。”
謝涵卻道:“雍殿下可以走了。”
霍無恤冷淡地看著她。
謝涵俏皮地閉上一隻眼睛,眨了眨,“最後一個我還沒想好,先留著。”
霍無恤:“孤可以全部拿下那些殘兵敗將。”
謝涵睜開雙眼,把玩著掌中軍印,玩味道:“雍殿下有沒有聽說過一個詞。”
“什麽?”
謝涵:“養寇自重。”
霍無恤眯眼,“所以你放寧霜一條生路?”
“兩個原因都有。”謝涵珍愛地摩挲著軍印,“我現在沒有刺探消息的人手。但我猜,寧襄肯定不會放著聶慎不用,讓寧霜來攻齊。我而且說是三萬軍,卻一看就知大多是征召的民兵。這麽久了,這裡還沒過來援軍。我有理由相信,聶慎是從其它方向攻打我國罷。”
霍無恤點頭,“不錯,確實有其它兵馬從西面進攻齊國。”
“只要寧霜一日不除,朝廷就會一日放任我征兵抵禦。一旦寧霜走了,也就是我的問罪之日。”當然,謝涵不會告訴霍無恤,她還要繼續擴軍。
霍無恤冷淡的眉眼難得露出生動的詫異,“你不打算馳援扶突?”
“一個聶慎,一個燕軍,須大將軍還是能應付的。”謝涵說完,忽然道:“雍太子,你可知,還是太子的齊王面臨廢太子之危,連生三個嫡女后,對外謊稱第三女是嫡子,以此借得楚國的支持。”
霍無恤一愣,他一直以為那是齊夫人的籌謀。
謝涵道:“我母親那樣驕傲的人,豈會撒下這種謊言?”她嘴角挑起個譏誚的弧度,“所以作為回報,我給父王找點麻煩也不過分罷。”我要拿這支軍隊,在燕齊兩敗俱傷的時候,趁機而入——也不過分罷。這本就該是他的江山。父王,從你說我是你嫡子的時候就決定了,不是嗎?
霍無恤什麽都沒說,隻道:“希望你不要後悔。”
那時候的謝涵在多年頹勢後意氣風發,不知道這一句話的真正含義,隻道:我從不悔。
她一邊做出繼續攻打寧霜的假象,一邊繼續擴軍,又訓練人手往扶突刺探情報。
霍無恤又折了回來,一臉便秘。
謝涵詫異,“我說了,第四個恩情,暫時放你那兒。”
霍無恤徑直走到她軍案前,打開地圖,指著道:“你為什麽要把一路兵馬放到這兒?”
“這個地方樹林茂密,又是燕軍進軍必經之路,隨時可打伏擊,且出入不易,難以被發覺。”謝涵瞧著霍無恤面色,難得有點委屈,她好不容易發現的地方,“不是你說,要在這條路上找個隱蔽、不容易被察覺的地方,隨時伏擊敵人嗎?”
霍無恤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沒覺得這個地方和你之前‘隱居’的地方有點像嗎?”
之前“隱居”的地方……謝涵輕輕“啊”了一聲,突然發現這確實是個火攻的好地方,不由臉上發燙,訕笑兩聲。
霍無恤,“給你一個忠告,時刻帶著翦雎,別一個人做決定。”
謝涵吸取教訓,後面時刻帶著翦雎。翦雎統兵,而穰非管著軍務,軍勢一片昂揚。
可她想時刻帶著翦雎,翦雎卻不能時刻跟著她啊。這一回,翦雎被調出去和寧霜對峙,謝涵卻接到南方有兵馬逼近的消息。
她一驚,“南方?”難道須賈敗了?
果然,遠方是密布的“聶”字大旗,她一瞬間想了很多:
怎麽可能?須賈敗了?那扶突如何?
不不,先別想這麽多。聶慎不是寧霜,寧霜與我,半斤八兩;聶慎卻是和霍無恤、班突、欒殊齊名的青年一代名將。我該如何在他手下保全自己?
她穩住心神,“讓翦雎盡快解決寧霜,即便不能,也千萬不要讓他們過來,否則我軍就是腹背受敵。仔細查探,聶慎手下兵力幾何?”
三萬,同樣是三萬。
卻與寧霜當初的三萬天差地別,這才是真正的精銳。一個月裡,謝涵六戰六敗,在翦雎終於解決了寧霜軍回來的時候,謝涵已經只剩下一座城池了,抵著巨骨的那一座 。她站在城牆上,滿目焦土,觸目驚心,喊殺聲震天,燕軍攻進來,只是時間的問題。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穰非跪求謝涵,“公主,我們還有一百精兵,護送您撤退罷。”
“撤退又能去哪?往北麽?一路退到燕國麽?”謝涵木然道。
“朝廷會發援軍的。”哪怕心知不可能,穰非還是這麽說,“而且出了巨骨,在燕國境前,我們還有二十城,可以重新募兵,收復河山。”
“重新募兵?”謝慘笑道:“五萬兵馬,隻余數百。我有何面目見齊地百姓?”她已經猜到了,扶突一定是破了。這個時候她再次想起霍無恤的“希望你不要後悔”。
她好後悔啊,如果當初滅了寧霜,馳援國都……
可世上沒有如果。是她,利欲熏心;是她,罪大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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