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瀾之臉色一變。
其余人等也臉色一變,隨即心頭一喜,莫不是剛剛絞侯得手了,那袖箭好不容易帶進來,總該塗了點毒/藥罷。堂堂一國之君,那幾種見血封喉的毒/藥不至於買不起罷。
好一會兒,一個靈活的武卒抱著兩個緊緊相擁的人上來。
這姿勢——
嗯——
眾人面上表情又古怪了。
緊接著定睛看去,天子袍服上好幾個黑腳印,咽喉也有被狠掐的痕跡 ,梁君身上長衫更是被各種抓揉,手腕還有明顯紅痕。
好麽,原來是兩個人互相拖後腿,至少天子是不想梁君上來的,難怪在水底下耗了這麽久。
以至於被拖上來時,姬忽張嘴“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水,梁公也臉色慘白,但他一雙鳳眼仍如鷹隼一般銳利,“絞侯膽大包天,竟敢行刺陛下。”
難怪梁公跳下水時還要帶上天子,眾臣心道。
姬忽卻大笑起來,“彖彖你膽子忒也小,這是西邊有名的甩桌舞……”
他話未竟,便如被掐住了咽喉一般。
――“絞侯、絞侯服/毒自盡了。”
後方有人驚慌道,以聲源為圓點,周圍迅速空出一塊地,絞侯在那空地中間,五官都有黑血流出,眼睛睜得大大的,一根手指顫抖著指著梁公,“我在、地下等你。”
“大膽!”沈瀾之氣急,只是還沒有下一句話,絞侯頭一歪,便氣絕身亡了。
姬忽一隻手掌撐著地,嘴裡才剛剛吐出“太醫”兩個字,便再也沒有然後了,他臉上出現前所未有的茫然。水珠滴答滴答自他發梢、眉間、鼻尖落下。
“君上——”燭豐臨失聲痛哭,又拚命用手捂住嘴巴,捂了一會兒止住,這個老人才顫巍巍轉過身,佝僂著身子,“陛下、梁君恕罪,君上犯了臆病,衝撞了聖駕,如今君上駕鶴,國內、國內、”他用左手摁住發抖的右手,結果右手抖的比左手還厲害,他整個人抖得像篩子一樣,像被人打碎了骨頭,“國內尚未冊立太子,君上一去,群雄無首,恐有變亂,陛下為天下共主,梁君為諸侯之長,臣覥顏,求諸位同僚做個見證,求陛下與梁君為絞國擇下一任君主,求梁君照拂絞國。”
話到此處,眾人心生不祥之感,果不其然,燭豐臨從四周密布的甲士手中搶了一把長劍。
別看他如今年紀大,白發飄飄,至少十年前還上過戰場呢,稱得上一句老當益壯。
“臣伺候了君上一輩子,總不能叫君上地下無人侍奉。”說完,鮮血從他喉脈汩汩而出,他身形一晃,便倒在了血泊裡。
他用臨死前的一段話,拱手河山,把絞國名正言順地送到了梁國手上,卻也免了絞國一場滅國之禍。
原就不及梁國一合之力,何苦累百姓皆戰死,何苦使城中皆寡婦?
沒有人可以評判他做的究竟是對是錯,是把一個國家的臉面撕下來任人踩踏,還是保全了一個國家的民生社稷,是苟且偷安,還是大愛無疆。
“咳咳——咳咳咳——”姬忽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眾人循聲望去,老相國三魂頓時丟了七魄,“陛下——”
只見他大口大口地吐著血,臉如金紙。
“叫太醫過來。”梁公說完,環視眾人,最後目光定格在園內一角,那裡武卒們押著九個宮婢內侍還有兩個舞姬,“還不拖出去,亂棍打死。”
“陛下已經這樣了,梁君你怎麽能……住手!”老相國一邊扶著姬忽,一邊聲嘶力竭地阻止,可梁國的武卒,從來隻效命梁君一人。
他們腳步不停,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是同樣的距離,忽然,一把飛劍晃過,最前頭兩個武卒瞬間手腕鮮血湧出,松開了抓著宮人的手,長劍更啷當墜地。
周圍人皆盡驚了。
一人從斜刺裡躍出,一手握住劍柄,站定,甩了甩血珠。
謝涵心裡咯噔一下。
沈瀾之臉色變了,“王淮。”
楚子般動作極快,揮開那幾個武卒,割斷捆縛著十一人的繩索,他們飛快吐出嘴裡的塞布,嗚嗚哭泣起來,抱成一團,像凜冽寒冬中飄碎的破布。
“還沒謝過陛下贈的花。”楚子般慢條斯理收劍回鞘,他的動作緩慢矜傲,襯著劍尖不斷落下的血珠,有種別樣的美感。
“王、淮咳咳咳——”姬忽低低笑了起來,邊笑邊咳,“你——過來。”
梁君盯著楚子般。
謝涵連忙站了出來,“陛下病了,不宜見血,還請梁君為陛下身體著想。”
經渠君也出聲了,“多大點事,年輕人誰不偷喝兩口小酒,梁君當年不也和王兄醉倒在禦花園中過?豈可嚴於待人,寬於律己?”
梁君一聲輕笑,“楚殿下親自出言為這幾人求情,寡人如何會不允?”
一石激起千層浪。
沈瀾之臉色劇變,緊接著一陣泛白,他面前像是瞬間跳動著三個大字——求不得。
難怪他怎麽向經渠君利益交換,那個老謀深算的楚大人都沒有答應。
眾人皆不料這紅衣衛士如此身份,原本瞧著經渠君盛寵,又兼此人貌美非常,還都以為……結果,他們大腦有一瞬間空白,隨之飛快運轉起來:楚太子來這裡是什麽目的,隱藏身份過來又是幾個意思?
這時太醫趕到了,火速為姬忽和梁君診脈著,梁君伸著一隻手腕予人診脈,分明渾身淋濕狼狽不堪,卻如高坐九重宮闕一般雍容淡笑道:“楚殿下與楚王有五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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