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所不知。非是我等想去。聞天子墮馬, 不宜舟車勞頓, 故祭天改地點上明。但我等分明可以各自前去上明, 梁公卻說要諸國齊聚,於交信先緬懷先祖。而在知道這一切之前,未曾料到梁國有詐, 我們已經應下了,各國也都動身去了。如今我們是騎虎難下, 不得不去。”狐源歎息一聲, 並不為謝涵之前的話有芥蒂, 溫聲解釋道。
“哦?”謝涵眉梢一挑, “所以是現在所有人都不願去,故叫我來擔這罵名?怪道君父從不叫我來朝堂,今天竟派人過來。我還以為太陽是要打西邊出來了。現在一看, 果然還是東邊。我為諸君著想,瀉梁公之言時,還怕他日會有死士暗殺我。如今我冒著生命危險勸各位不要去, 諸君卻一句話不說隻想拿我做傀儡羔羊、頂罪之人?”他難以置信。
諸位家主:你別說的這樣好聽, 我們全不信的。
可在場許多人畢竟沒恁厚的臉皮,在他如有實質的指責語氣下, 被說的臉紅難堪。
謝涵看齊公,“君父也是這麽想的?”
齊公偏開他極具穿透性的目光,“國中有事,自然要有人承擔。”
“可現在問題是諸位不是想來找我商量,是想哄騙我去送死或者擔罵。”謝涵頓了頓,“我在家無所事事,譜了一首新曲,突然想吹與大家聽。”
眾人:嗯?
他們還沒反應回來怎麽話題突然歪樓了,悠悠揚揚的樂音已經響起。
齊國是禮樂大國,樂是貴族們的必修課,一開始是懵然的,但這音樂技藝高超、情感細膩、扣人心弦,不一會兒就被吸引過去了。
一開始是開闊明亮疏朗的,突然一聲轉折,如青鋒劃破七尺冰,基調迅速改變,大開大合後,茫然不解傷心悲憤,求助無門,絕望,歇斯底裡,到最後嘲諷、憤世嫉俗。
一曲畢,已有幾個甚好音律的手癢經不住開始打拍子了。謝涵拿玉簫輕拍了下手掌,“之前一直沒想好怎麽結尾,今天一上朝倒是知道了,還要多謝諸位大人和君父給的靈感。”
“公子太悲觀了。”須賈出聲道。
“老師也覺得我該去麽?”謝涵專注地凝著他。
須賈一頓,深吸一口氣,“無論該與不該 ,總要有一個人去,而公子是最合適的那個人。”
眾人側目,沒想到這時候還能堅持說出這句話的竟是這位與謝涵私交甚好的老將軍。感受到周圍投來的驚詫目光,須賈眼瞼低垂。
想想須氏欲與五公子結親的傳言,又覺得可以理解。
“哈,哈哈——”謝涵蒼涼笑了,“也是,反正我本就是個隱形的人,即便出什麽事,齊國少一個我,諸位也無所謂。若有什麽行為不當,把我推出去便是。”說完,他轉頭對齊公一揖,“這世上叫人做事,大凡三種方法,曉之以情,動之以利,逼之以威。情就罷了,威的話,我一無所有,諸位也沒什麽好拿來威脅我的,如今想請君父允我三利。”
“你說。”
“第一,願請君父予我溫留城。”
如今一般公子封地都是十裡、二十裡的了,收獲些繳上來的糧食便差不多。真正能擁有一座城的,都是有大功勳之輩,如上廉君謝艮。享一座城的所有權利,只要定期交稅即可,可稱為小君。因此,陽溪君沒有顯著功勳又是外姓之人才讓人這樣百般嫉恨。
溫留城,方圓三百裡,是一座大城了,但架不住那兒連年戰爭、黃河水泛,不僅無利可圖,還要焦頭爛額。
“你要溫留做什麽?”齊公審視著坐在底下的人。
“男兒生於世,不求流芳百世,但求問心無愧,豈可終日蝸居府邸,消磨意志。兒臣自知不容於朝堂,但也不想自怨自艾做怨婦狀。總該做點什麽,方不空生天地間。嘗聞大禹治水,兒臣有心效仿。”翻譯過來就是,現在朝上你們所有人都排擠我,但我不想渾渾噩噩,所以我打算去治水好了吧,和你們秋毫無犯。
也是很可憐了。
“且君父仔細想想,我一前太子過去參與會盟,委實難看。平添給我什麽身份都難,現在給我一偌大封邑,即便知道不是塊好地,到底聽起來氣派不是。”謝涵笑了笑,“隻請君父,在兒臣治水成功前,免稅收。”
“其實溫留城不止免稅收,還每年有國家放糧。”齊公心情複雜道: “在你治水成功前,每年放糧依舊。”
“多謝君父。”
齊公並不對謝涵治水報什麽希望,要這麽好治,早就實施了,可哪個黃河兩域的國家現在不還是飽受水患呢?
眾臣也沒說什麽,讓對方遠離政治中心,正合他們意。還有點好笑年輕人的異想天開,當然也不乏覺得對方是為了逃避這裡。
“第二,敢問梁國有兵馬調動。君父既知他國已經出發,那麽他們帶了多少人手?”
“楚經渠君帶三千衛士。”謝艮道,他沒有說燕侯帶五百兵馬,沒有說雍國來二百人跟隨公子無恤,也沒有說召太夫人帶五百兵馬。
“不知君父要給兒臣配多少兵馬呢?”
好問題,眾臣互相看看,正一頓琢磨,怎樣的人手可以堵住這位巧舌如簧公子的嘴巴。結果,齊公先開口了,“兩千衛士,就從當初平燕軍裡抽罷。”
眾臣瞠目,不是罷,君上你這個時候是突然升起什麽鬼慈父心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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