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坊?交流演奏?有這種事?
不過她只是一個小婢,原也不知曉太多事,見兩人一個美貌,一個有威嚴,喏喏應道:“坊主就在二樓東邊走到底那間。”
“多謝。”謝涵微微一笑,給了人幾個齊地刀幣。
小婢子頓時眉開眼笑,“不客氣不客氣,應該的,我帶姑娘上去罷。”
好個胡言坊。
霍無恤冷冷聽人胡言亂語、信口就謅,待穿過大廳腰部時,斜刺裡忽伸出一隻手,“小姐等會兒也要演奏?不知是什麽曲目?”
謝涵看他一眼,年輕,華服,又沒有貴重裝飾,最可能的就是商人。
要的就是商人,她瞟人一眼,眼睛像帶著鉤子,偏偏臉上端莊無比的神情,隻抿唇一笑,酥酥道:“等會兒少爺不就知道了。”
那青年自問見過不少美人,可沒一個給他這種感覺,隻讓他骨頭也輕了,手不自覺就順著人手腕摸上小臂,“你先說,我才好專門……啊嗷——”
他話還沒說完,兩道聲音一前一後先插進來了。
一道是他自己的慘叫,霍無恤人狠話不多,先卸了他一隻手腕。
還有一道來自後方一聲嬌斥,“放開你的髒手!”
只見後面站起來一個白衣姑娘,在幾個小廝婢女的簇擁下蹬蹬蹬飛快走過來。
謝涵抬頭,猛地一怔,不自禁後退半步。
那青年痛得嗷嗷叫喚,可惜他身份不夠,隻得帶進來一個武士,根本不及霍無恤一合之力,謝涵望著疾步而來的女子,一時也無心阻止他的攪局搗亂。
十步、九步、八步、七步、六步、五步、四步、三步
白衣姑娘在謝涵三步遠時站定,瞪大眼睛看著她。
謝涵收攏情緒,垂眸,“一別多年,歐小姐已不喜歡粉色了嗎?”
歐蘭雅盯著她,“我老了,我等一個人等得太久,等到已經穿不上粉衣。”
謝涵退後一步,“可否借一步說話?”
三人正要出去,那青年生出股大力抓住謝涵,“不許走,你們傷了本少爺還想一走了之。”
“啪——”歐蘭雅扭頭給了他一個巴掌,“晉無名,你再動她一下試試,休想再從我歐家進一根鐵一塊銅。”
等一行人出了大廳,這才傳來竊竊私語:
“這就是歐家大小姐啊,果然如傳聞般潑辣。”
“不潑辣怎麽會到這個年紀還嫁不出去。”
“我爹還想我做歐家上門女婿,沒想到是個磨鏡……”
“啥——你說啥?”
“這你還看不出來,這兩姑娘嗯嗯、嗯嗯呢。”
歐蘭雅帶人到一處別莊,驅走下人,盯著謝涵,她已經盯著謝涵一路,這時伸出一隻手來,抵到對方胸前,觸手柔軟,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捂住臉,“你騙我,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
謝涵頭一次這樣無言,低低道:“是我對不起你。”
“對不起有用嗎?九年,我像個影子一樣追逐了你整整九年,你說你會娶我,六年,我像塊石頭一樣等了六年,等到我老了,等到我妹妹都有了三個孩子,然後你……哈哈哈——”她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你穿著一身羅裙,梳著時下流行的女子發髻,淡掃蛾眉來到我面前。”
謝涵低頭,“六年前,你就該知道我其實是女子。”
“我不信。”歐蘭雅放下手,紅著眼睛盯著她,“不是你親口和我說的,我都不信。我帶人去流放路上找你,差點被馬賊抓走;我去扶突找你,被爹當失心瘋關了起來;雍齊結盟,我千裡迢迢從劉國趕過來,終於找到你了、找到你了,哈哈、哈哈哈——”
她又笑了,笑得前仰後合。
——“孤沒想到閣下使輕靈招數時也用了這麽大的力,真是抱歉。要幫忙嗎?”誰明亮淺笑,照亮了誰眼前光陰?
——“風涼夜深,孤先送歐小姐回房,再迷暈你可好?”誰含笑低語,羞紅了誰年輕臉龐?
——“孤不可能娶你為正夫人,但孤保證寵你到老、白首不變,你可願意?”誰擲地有聲,許諾了誰一世幸福?
由來一場空歡喜,怎奈多情不敢信?
到此時,夢,該醒了。
“一開始,我就想好了要娶你,你雖沒有特別名貴的身份,但歐家的勢力誰也不敢小覷,名為商戶之女,實則不亞於一個中等國家的公主。
我總有一天要大婚,正夫人是誰,都有暴露的危險,便想做出獨寵你一人的假象,我知道,你定是會幫我的,而你的身份也撐得住這份寵愛,沒人敢輕易動你,我也會保護你。”春日桃花開的正好,落英繽紛,謝涵望著那翩飛的花瓣,回憶著曾許下的白頭之約。
“哈哈哈哈——”歐蘭雅蹲下來,笑得不能自抑,笑得地磚上淌了一小灘水,“憑什麽?憑什麽?就因為我喜歡你,就活該被你這樣騙嗎?”
三月的天,已經換上輕薄的春衫,她卻覺得冷得厲害 ,冷得她顫顫發抖,冷得她牙關打顫。
忽然,身上一熱。
“別哭了。”謝涵蹲下來抱住她兩隻單薄的肩膀,“唔……”
歐蘭雅低頭,在她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鮮血順著她嘴角流出,落進地上,和著她的淚水。
謝涵悶哼一聲,沒有動,收緊了手臂,“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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