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期眼底劃過一抹痛色,“是我對不起小……”他昵稱沒說完,忽然反應回來,肅容道:“孤與國夫人往日之誼已是過眼煙雲,溫留君莫要開玩笑的好。”
謝涵似乎沒有想到他這樣絕情,“你可知對阿姊來說,傷她最深的不是紫金赤兔的褻瀆,不是宋侯的羞辱,而是你宋期的不作為。你可知,阿姊當日回來,連做夢都在喊你宋期的名字。你可知,當初你在宋國受傷的消息傳來,阿姊曾躲在被子裡哭泣?阿姊從來不哭的。”
他站起身,“如果當初你在齊國不對阿姊百般討好,如果你不送阿姊那一支桃花,如果你不為阿姊做那一首《妝台詩》,阿姊如今也不過是換個年紀大的人嫁了,何至心如死灰?我看你從來沒喜歡過阿姊,不過是為了當年在齊國的日子好過些,才對阿姊獻殷勤罷了。”
“我沒有。”宋期猛然抬頭,“我是真心愛小妤的。”說完,他竟像把自己嚇到似的,連忙低頭,有什麽爭先恐後想溢出眼眶,他聲音低回,“求你別說了。君父、君父是不允許有任何人染指紫金赤兔的東西的,小妤、小妤深得紫金赤兔的寵愛,若被君父發現,她就完了。”
謝涵原本是演戲——宋期在宋國多年,又屢擔重任,能讓他為阿姊所用,那是再好不過了。這位宋太子優柔寡斷而重感情易愧疚,簡直是現成的棋子,他怕就怕他阿姊不忍亦或是根本不願同這個男人說話——那便由他把這枚棋子遞到他阿姊手裡罷。
可現在聽到這一番話,他仍經不住腳下一個踉蹌,幾乎要跪倒在地,什麽叫“紫金赤兔的東西”,呸——他謝涵發誓,他日不將這賊馬大卸八塊,必無克遺育。
好一會兒,他方理了情緒,嗚咽道:“我知,我知。命裡無時皆成空,從來半點不由人。倘我與宋殿下易地而處,也沒法比宋殿下做的更好了。可我就是難受、難受啊……”
他說的哀哀戚戚,愁深似海,宋期幾要為這難得的理解與同樣的悲傷落淚。
謝涵這才抬頭,眼角微紅,“其實,我是想來告訴你,阿姊當初送宋國回來,說過從來沒有怪過你。”
宋期渾身一震,不禁上前握著人手腕,“你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不更哦,後天見。
第225章
謝涵打開矮桌, 拿出一雙鞋履,“使婦有夫,使君有婦, 今生緣淺, 來世在聚。”他百轉低回地念完,幽幽道:“阿姊那時是想自盡的。於是我勸她想想我與母親,阿姊說我與母親一時悲痛, 總能走出來的。我又勸他想想你, 她方道, 她若一死, 殿下這輩子必不得安寧,才放下手中金釵。她又說,宋侯待您, 如君父待我,她想幫你。
這鞋履本是阿姊出嫁前想繡給你的, 只是你也知道阿姊素來不愛針線活計, 後來便由繡娘代勞繡了一雙, 上次回來不知怎的, 又拿出這雙半成的鞋履繡完,卻沒帶走。我想著,總是該交給你的, 阿姊定是想交給你的。”謝涵抬頭,“阿姊她,她素來要強, 總愛口是心非, 若對你說了什麽,你、你莫要真傷了她心。當我, 請求宋殿下了。”
他深深一揖,宋期連忙扶著他,已是淚流滿面,捏著那雙鞋履。那鞋履繡的並不很好,甚至可以說有些粗糙,朦朦朧朧中瞧著那露出的線腳,他卻覺得如此可愛——謝妤繡工不好,縫東西線頭總要留幾縷在外面,當初送給楚楚的荷包,還是他捉的刀。
――當時隻道是尋常。
“宋殿下也要保重,阿姊說過,希望你能娶個溫柔賢惠的妻子,不要像她一般任性嬌蠻,不要像她一般命途多舛;阿姊還說,希望你能兒孫滿堂,繞膝弄歡。”
臨別時,謝涵溫柔地說著誅心的話語,宋期幾乎是被人扶回自己那層樓的。
同樣的時間,同一幢驛使館,杞公正彈著小琴,忽聞丞相來了的通報。連忙悶頭悶鬧蜷縮進被窩裡,生生把臉憋紅了,聽到腳步聲,探出一個頭,“景卿?”
他年不過二十二,容色秀麗,如今臉上蒸著紅暈,額頭薄汗,眼角仿佛還掛著水珠,看起來可憐極了。
景越嚇了一跳,“君上,您怎麽了?”
杞公咳了兩聲,虛弱道:“不知怎的,回來就一陣冷似一陣的。”
景越連忙叫隨行太醫過來,老太醫撫了撫須,自然不會說“君上裝病”這種話,給了氣血不足、受驚受涼的診斷,還開了放滿了大棗、竹米、蜂蜜、杏仁、桔梗、酸棗仁的甜湯。
景丞相學富五車,政事戰事一把抓,奈何就是不懂醫,於是被蒙混過關,望著病怏怏的杞公,怎麽也不能說出“君上今天大錯特錯”的話來,隻得歎一口氣道:“明日若梁公還有這樣明目張膽的僭越之行,君上無論如何也要出言聲討,您若害怕,可以在幾個大國開口後再說,可萬萬不能作壁上觀。”
杞公耷眉耷腦的,“寡人也是怕梁君遷怒,戰火波及我國啊。”
糟了——他話一說完就後悔了,果然景越臉色登時就變了,“君上糊塗啊——梁君生殺予奪,只要我國有哪裡礙著他或者有什麽為他所要,絕逃不過滅國之危,屆時能救我們的只有諸國,現在我們對梁公逼問天子不聞不問,便是自請為梁國馬前卒,他日諸國如何會救我國?”
其實做梁國馬前卒也沒什麽不好的,梁君要什麽就給他好了,他如果要攻打杞國,他馬上舉白旗降也無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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