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恤看他一眼,忽生感慨,“我曾很不服氣,現在卻覺得難怪梁國是泱泱大國、中原霸主。”
齊朝廷弱嗎?在大多數人看來,隻比梁國弱一線。
可事實是,在齊朝廷被燕朝廷耍得團團轉的時候,梁朝廷早就洞悉一切,並坐山觀虎鬥。
沈瀾之笑容忽然變得淺淡,“俱往矣。”很快拉回飄出去的思緒,“豫俠善守,你善攻。燕軍必然來勢洶洶,準備在這幾天裡一鼓作氣拿回四城。我預備令豫俠守第一線,穰非、翦雎和我守中間,你守最後一線,那麽,不到最後一刻,你不必留在城中,可以出小股兵干擾敵方。我看你對山地戰很擅長,神門山剛好給你搭建舞台。”
霍無恤想了想,“立刻把四城的所有百姓遷入北境,以免他們從裡面打開城門。”
謝涵呢?
他還在慢悠悠的隨車隊入會陽,過程中不忘給他的好表哥姬高、現任梁君送去幾封信解釋。
七月流火時節,車隊抵達會陽城。
謝涵來過一次歐家山莊,來偷《歐冶寶錄》那一次。那日是黑夜中,歐家山莊顯得危險詭譎,今日豔陽高照,再看時,便是雄偉高奇。
與其說是一座山莊,不如說是一座小型城池。外圍有護城河,四周寸草不生,山體高聳,高牆采院,箭樓林立,巡邏森嚴。正大門有一牌樓,上面鐵畫銀鉤四個大字“歐家山莊”,後方一道直通山頂的大道。
見到車隊,歐行煜派人舉旗,並搖旗呐喊,那方立刻放下吊橋,一行人過去後,裡面的家宰早早趕了出來,無暇顧及其他人,哭著道:“太好了,少爺,你終於回來了,夫人——夫人快不行了。”
歐夫人沈氏病重。
歐行煜一怔,被家宰拖著跨上馬,謝涵見他魂也似被抽走的模樣,這樣還不墮馬?
他跨上馬對家宰道:“我是行煜好友,我現在帶他上山!”
等到了沈氏院落外時,濃重的草藥味傳了出來,歐家主立在門外,周圍全是歐家子弟,一副悲戚的樣子,見到歐行煜,連連道:
“行煜來了——”
“快快快——”
“怎麽去了這麽久?貪玩了是不是!”歐家主拎著歐行煜進去,對沈氏輕聲道:“夫人,行煜來了。”
歐蘭雅在旁邊給她喂藥,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時通紅,腫得像核桃。
歐家主很快從室內退了出來,謝涵觀他,是真切的著急,並沒有考慮剛剛話語對歐行煜帶來的影響,此時眼中點點淚光,對歐夫人是有真感情的,遂上前一步道:“歐家主,我是行煜的朋友,他並非貪玩,而是路上遇險,險些被害,才致使到達晚了。”
歐家主這才定睛看謝涵,一看陡覺熟悉非常,卻想不起來,轉瞬被謝涵話語分去心神,勃然色變,“誰人如此大膽?”
謝涵推說不知,隻道等會兒問隨行之人便是。
不一會兒,歐蘭雅拉著歐行煜出來,哭得像淚人一樣出來,“爹——母親想見您。”
“妹妹——”人群中一個容貌清秀的素衫女子上前,扶著歐蘭雅,拍著她脊背,“別讓伯母擔心。”
“是啊是啊。”周圍小輩七嘴八舌的安慰著。
室內,歐夫人形銷骨立、面容枯槁,“老爺——妾去以後,您要照顧好自己,不要、不要總是熬夜,不要、不要喝這麽多酒,您耳根子軟……有事多聽聽小叔的話……”她抬起手,似乎想摸一下歐家主的面龐。
歐家主執起她過於纖細的手腕,“夫人,你不要說這麽多,好好休養。”
“妾、妾該死了。”歐夫人笑了一下,眉眼倦怠,似是累極了,眼中漸漸失去神采,最後一眼癡癡望著門外,夢囈般地呢喃,“雅兒、煜兒……”
門外歐行煜忽然雙目圓睜,要闖進去,歐蘭雅拉緊了他,“別動。”
“姐、姐姐……”
“母親刻意讓我們出來,就是有話不想讓我們聽,你不明白嗎?”歐蘭雅掐緊五指,幾乎要陷進對方肉裡,似乎這樣能讓她汲取一點力量,能讓她堅定一點,“你別動。”
謝涵躲在人群裡,抬了抬眉,似乎隱約聽見些什麽。
掌中的手就這麽落了下來,歐家主失魂落魄地喃喃,“怎麽會……明明上個月還是好好的……”
沈氏的貼身侍女撲通跪了下來,“老爺,夫人、夫人她是自盡的。”
歐家主:“什麽?你在說什麽?!”
“夫人一直不讓奴婢說的。可奴婢卻覺得夫人太苦了……”侍女掩面哭道:“沈氏敗落,說是禍不及出嫁女,可是夫人怕歐家受到影響嗚嗚嗚——”
謝涵聽不太清楚,上前幾步,假作安慰歐行煜來到門口。歐行煜抽抽搭搭道:“聶、聶大哥……”
歐蘭雅這才看到他,淚眼朦朧中忽然顯現出一個清晰的人影來,她本該連退三步、她本該大吃一驚、她本該霞飛兩靨,此時此刻卻疲憊得只剩一聲低啞的輕呼,“是你?”
“是我。”謝涵點頭。
室內的侍女給歐家主一一看了歐夫人從裝病、到吃使人虛弱的藥、最終病死的證據,隨後一頭撞到柱子上,“奴婢、奴婢沒有遵從夫人囑托,親自下來請罪。求老爺、老爺好好照顧小姐和少爺……”
歐家主原還處於極度的震撼中,便見侍女一頭倒在血泊裡,一時失了反應,呐呐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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