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共百五十城,姚師傅說,現在是姬姓梁國,還是三姓梁國呢?
衛瑤冷著臉走了。
沈瀾之這才轉回身來,謝涵盯他看一會兒,若有所思,“是不想讓姚師傅看到風度翩翩的蘭兄,蓬頭垢面的樣子麽?”
“咳咳咳——”沈瀾之差點被口茶嗆死,擦了擦嘴角,幽怨看謝涵一眼,意有所指道:“君侯不愧是和無恤朝夕相處了一年,現在都會想這些了。”
“所以蘭兄承認對姚師傅別有心思了?”
沈瀾之玩味一笑,“遠山冰雪,高山花朵,難道不想看看攀下這枝花、鑿破這堅冰後的場景麽?”
難道不是消融冰雪、護養鮮花?
為何要鑿破堅冰、攀折花枝?
變態的心思你不要猜。
謝涵深以為然,改口詢問他這一趟出去的具體,中途應小憐也聞訊過來。
原來沈瀾之正心痛於為救陷於燕國的謝涵而許諾召侯的既得利益,冷不丁被謝涵傳回的訊息驚喜了一臉,快馬加鞭跑到召侯面前,一頓猛如虎的操作後,召侯沒有不同意的。
只是沈瀾之打眼一瞧對方準備派出去出使的使臣,深覺召國自一番血洗及召太夫人仙逝後人才凋零,主動獻愛心,跑到大陵。
所謂最熟悉你的總歸是你的敵人,作為梁武王的腹心之臣,他對雍君和諸氏族不可謂不了解。
謝涵聽到一半,又讓人把陳璀叫回來,語重心長道:“辯論雖有趣味,然你蘭大哥教的才是真正的長久之道。”
陳璀茫然臉,聽著聽著,掏出小竹板記筆記,最後豎起一個大拇指。
沈瀾之笑而不語,謝涵說起了寧襄欲對齊國動兵與國內太子變法之事。
前者在他的來信中就說過,只是沈瀾之考慮了一下,出召前沒有聲張,現在的話,“雍君已經去信楚國了,梁國自顧不暇。燕太子想兩邊通吃,不如我們送他一個西南包圍。”
“至於太子變法,蘭某以為,君侯不必阻止。”
謝涵皺眉,“非常時期,國中動亂,害如猛虎。”他永遠忘不了,明年、明年就是原著中燕國滅齊的時間。怪道狐源不阻止謝涇,因為他知道這會給齊國帶來動亂,這會給燕國帶來巨大的可趁之機。
“君侯。”沈瀾之呷一口茶水,“恕我直言。即便佔領北境八城,您的勢力,比之君上太子何如,比之四大氏族何如,比之八萬棘門精銳何如,比之隨時可召起的二十萬民兵何如?”
“我們一頭穩扎穩打,一頭不正是在等待一個可趁之機麽?這難道不是一個可趁之機麽?”
謝涵靜默一會兒,笑道:“瀾之,最可怕的不是此時此刻我驚異於你這想法,而是我在你來之前,就有過這個想法。回過神來,我不寒而栗。
損耗國力,令己上位,這我又與陽溪君之流何異?
當初平燕之戰,陽溪君用砂米廢鐵換糧草武器,我恨之如狂,我恨他為一己之私罔顧將士性命,我恨他為難填欲壑置江山社稷如兒戲。
難道我兢兢業業,不敢懈怠一日,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讓自己變成曾經厭惡不屑的人麽?
倘有萬一,百年之後,我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歷代先君,我有何面目見將萬裡江山托付於我的君祖父?”
沈瀾之瞧著掌中杯盞沉吟不語。
應小憐抿了下唇,“其實這有太多不決定性,縱坐擁江山,可江山破敗又有什麽意思……”
“君侯知道梁武王曾經是個什麽樣的人麽?”沈瀾之打斷應小憐。
謝涵睜著眼看他。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已經沒什麽人知道這段過往。公子彖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他走在路上,要是有螞蟻爬過,都會避開。偽善麽?作秀麽?他曾對我和阿瑤說過:上天有好生之德,萬物有靈,若非生存必要,枉造殺孽,罪該萬死。
連楚王都笑他以後是要飛升成仙的,原和我們這些凡人不一樣。
後來梁國混亂,君上在沙灘上寫寫畫畫,他算了一本帳,是混亂的梁國每年製造的殺業,和穩定梁國需要的殺戮。隨後便像眾人所知一樣,梁憫公逝世,公子彖步入會陽。天縱奇才,不到三年,他就徹底穩定了朝綱。
隨後他又算了列國兼並製造的殺業,與遏製列國的所需要的鮮血。”沈瀾之娓娓道來,末了評析時政,“氏族各自為政,讓他們坐大,今日的梁國就是明日的齊國;太子智慧果敢,你我卻知,其性情極其不穩定,猶如火山,一旦噴發,便是滅頂之災。君侯若猶豫,不妨拿出帳本來算一算。”
他運筆如飛,顯然對齊國朝政了然於胸,並分正反兩種可能,假如太子戰勝氏族,假如氏族戰勝太子,後者可能性明顯大於前者,但不管怎麽算都是血流成河。
應小憐蠕動了下唇角,又緩緩咽了下去,終於改口道:“君侯,不破不立。”
謝涵也隨著那帶血的數字,神情從恍惚到堅定,良久,喟然一歎,“既然稱量的是社稷,便不該有個人感情麽?”
沈瀾之這才松一口氣,等二人出去後。
謝涵提壺倒水,熱氣氤氳,模糊了他面龐,乳白色的霧氣中,他悠悠道:“梁武王若當真想要以殺止殺,為何臨終前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王圖霸業?”
沈瀾之為心中偉業可以毫無底線,小憐、豫俠、韓斯卻是有原則的。沒想到對方這樣好口才,竟省卻他為齊人心的許多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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