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就感覺到“自己”拿肩頭輕輕撞了霍無恤一下,“喂?”
“何事?”
“你帶了多少銀子?”
霍無恤往後一轉,立刻有個古銅色肌膚的虯髯大漢走了上來,附在對方耳畔,“兄弟們都帶了乾糧,所以沒帶銀子。”
霍無恤:“……”
側過耳朵聽到整句話的謝涵:“……”
他摸摸下巴,這有什麽因果關系嗎?
“咳――”霍無恤左摸摸右掏掏,最後左手成拳壓於唇上輕咳一聲,“你想買什麽,我帶了三金。”
“……也不知道夠不夠……”謝涵嘖的一聲,最後還是往一側花市走去。
那裡百花齊放,白月季、木芙蓉、紫木槿、天人菊、一串紅……還有複羽葉欒、金桂飄香,前面被花販擺出個別致的造型,後方是各季花的種子和未開的小秧。
“這是華容?”謝涵舉起個白色瓷盆,裡面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朵、瓣大如拳、潔白如雪,長葉嫩綠,一條條散開簇擁著中間的花苞,清冷幽香,淡淡的,卻能飄得很遠。
賣花的是個虛發皆白的老頭,聽到這話,眯眼一笑,“這位少爺真識貨。”
“真是緣分,老先生不如賣便宜些。”
“那是當然。”老頭拍拍胸脯,“再說這花還沒開,少爺又是識貨的人,我給少爺最低價――這個數。”他伸出三根手指。
謝涵眸光一亮,連忙側頭看人,“可真是緣分。”
霍無恤卻不同意,“還要剩一點銀子吃飯。”
謝涵奇怪,“厲虎牢他們不是帶了乾糧麽?”
霍無恤上下打量對方了對方一會兒,“你吃不下的。”
謝涵聽得笑了,“雖我大部分時間揮霍無度,但也不至金貴如此,我落魄時連土都吃過。”
“所以脾胃不好更吃不下。”
謝涵:“……”
見對方面色一分不動,心知人是打定主意,他心下無語,又不忍錯過這花,隻得蹲下身來,“老先生可否再便宜些。”
哪知原本還慈眉善目的老頭立刻眉毛一耷,“最低價,一枚布幣都不能少了。”
謝涵自詡身經百辨、縱橫舌戰,區區一商販必不再話下,微微一笑,開始套近乎再軟磨硬泡。
但他遇到的人都是高官貴族、賢者學士,一身九曲轉回腸、一顆七竅玲瓏心,說話都是打機鋒的,做事都要顧及萬全的,和賣花商販哪是同一個世界的,等到被老頭大呸了一口“沒錢就別學人養花,死窮酸”的時候,愣是半天沒回神,直到身側傳來一陣拉力。
霍無恤把人拉到身後,冷冷的目光看向對面老頭,緩緩卷起袖子,蹲下――
“你沒有搞錯啊,這花鑲金的?賣這麽貴你怎麽不去搶啊?會來這裡的人誰會買盆花花三金啊?哦喲,這種花你應該去上供啊,說不定還能封個官當當,不過我們大王一向務實,恐怕懶得理會你,你還是去他國罷,也不知道路費夠不夠?人家看不看的上?也不看看自己的東西什麽德行,你看看,你看看,”他指著一條嫩葉上面一個微不可見的小黑點,“都被蟲咬掉啦,人家怎麽看得上,蟲這麽多,也不知道花養不養得活,我看看有幾條……”說著他就去扒拉花盆裡的土。
在這個角度,親眼看見對方沾了點黑土粘那條枝葉上的謝涵:“……”
他默默回頭。
霍無恤一個一個字就跟弩/箭掃射一樣,飛快地往外蹦,根本來不及讓人插嘴,老頭要回好幾次愣是沒回上,反而自己眼睛都泛白了,眼見著對方真從裡面抓出來根黑色蟲子,他抖著胡子要搶回來奈何根本搶不過,又呸一口,“不買就滾,這種素心建蘭可是楚王在還是太子的時候親自培育的,親自取的名字,你懂什麽!死窮酸!”
剛側一步避過,要呸呸呸呸回來的霍無恤一卡,突然把花放下,“不買啦,這種花送我也不要!”
他拉著謝涵扭頭就走。
謝涵:“……”
走到一半,又突然拉著人折回去,義正辭嚴,“什麽素心建蘭,聽都沒聽過!你吹吹吹,隔壁牛皮都要被你吹破了。這種花,我決不能讓你再留著騙人……”
半個時辰後,抱著那株素心建蘭的謝涵側頭用一種高山仰止的目光看著這位僅用一金就拿下這種奇珍花卉的人――那一金是給老頭看病用的――神一般的男子。
“我今天才算重新認識了一番您,若您多開金口,陳大夫何能及您萬一?”他幽幽道。
霍無恤冷哼一聲,“楚王的東西拿著很開心?”
“對花不對人。”謝涵淡淡一笑,低頭撥弄了下嫩葉,“這種素心建蘭,外邊是蘭花的花瓣葉子,等開花了會露出裡面的紅蕊,這蕊不是一般的蕊,而是一朵骨裡紅梅,因此又叫冰雪骨裡紅,是我見過最美的蘭花了,屆時開花,您可一定要來看看。”
“說完了?說完了就吃飯。”
謝涵:“……現在離飯點還遠。”
“你有異議?”
“不敢。”
一刻鍾後,一豪華酒樓包廂內,各色蔬食上案,二人相對而坐。
“您就這麽放心宮裡?”謝涵支額瞧著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這裡很快就要一片混亂了呢,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跳梁小醜而已。”
“大王好定力,妾自歎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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