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笑似乎風清月白,卻又似乎輕蔑嘲諷。
齊公臉色越發不好,命令道:“你不日就前去會陽提親。”
謝涵驀地抬頭,“君父記不記得還有二十二日就是兒臣的成童之禮?”
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加冠,意味著他們已成年,可婚嫁,可以參加各項社會活動,各種言行也要符合“禮”的標準,是一個真正的獨立的人。
這是以前的標準。隨著昊室衰弱、諸侯爭霸、戰火連年,各國漸漸放低征兵下限:從二十歲降低到十五歲。
上流貴族也順應潮流,把加冠後參政議政的規矩改成了十五成童後。
自此,成童之禮,是男子一生中僅比加冠禮低一級的大禮。
齊公這樣輕慢的態度讓謝涵如何不惱火。
那雙星眸裡那麽顯而易見的驚詫和怒意,齊公頓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回來補上也是一樣。”
“難道向梁七公主提親晚一個月去不是一樣嗎?”謝涵反唇道。
齊公欲言又止,謝涵凝著他面容,猜梁夫人大抵同他說了些什麽。
或許是姬傾城現在神思恍惚,急需安慰甚至“衝喜”?
又或許是姬傾城馬上要被梁公指婚給“廢物”的質子無恤,急需“解救”?
總歸不是對他有利的條件就是了,謝涵冷冷一笑,徑自站起身,“君父既然不反對,想必與兒臣是一樣想法,那兒臣下月再去會陽不遲,如今先去準備兒子自個兒的成童禮了。”
他說完,一揖到底,揚長而去。
齊公不禁睜大眼睛,喉嚨裡的“站住”還沒出口,人已經推門出去了。
出了書房後,謝涵長長吐出胸中一口鬱氣,開始思考起這件事給他帶來的利弊,和處理方案上來了。
首先,如果答應了,那他就不必擔心齊公對他的打壓了——他從不懷疑齊公對梁夫人的感情。梁夫人為了姬傾城也一定會幫助他。
但是,此姬傾城非彼姬傾城,她不夠睿智,甚至自大愚蠢。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來年梁公身死後,手握寶藏秘密的對方就會成為一個燙手的山芋,誰接誰就成為眾矢之的。
如果要這好處又不要這壞處……
可以先答應了他君父和梁夫人,再給出一些“逼不得已”的理由,拖延提親時間,等到梁公死了,姬傾城被趙臧抓走、梁夫人被姬高一黨絞殺……不就成了?
謝涵緩緩地笑了起來。
至於怎麽拖,先拖個成童之禮,然後就看他母親了。
謝涵邊這麽想著,邊兩隻腳往定坤殿走去,然遠遠的、忽聽身後傳來尖細的叫喚;“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是懷陀的聲音,謝涵眉頭一皺。
他才不想再去聽齊公“苦口婆心”一番。
往定坤殿去的腳隨即朝旁邊一拐,他假裝什麽也沒聽見的樣子,加快速度往出宮的方向去了。
懷陀哪有謝涵的年輕與體力,追了沒幾步,已氣喘籲籲了,眼見著謝涵徑直就要出宮門了,忙遙遙喊道:“太子殿下請留步,守宮衛士請代為傳言。”
兩個守宮衛士面面相覷。
此時,謝涵已來到二人面前,他睨二人一眼,“孤今夜晚歸,給孤留著門。”說完,扔了兩片金葉子過去,“再差人傳孤的衛士去狐相府。”
兩個衛士揚手接住飄來的金葉子,立刻抱拳道:“是。”
等懷陀汗水打濕衣襟喘著氣過來時,哪還見謝涵蹤影,他氣得一跺腳,眉毛倒豎:“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君上要見太子,你們竟敢放太子離宮,還在宮裡私收賄賂!”
“哪有私收賄賂?”其中一個娃娃臉的衛士不忿道:“明明是殿下要我們去給他的衛隊傳話,給的報酬!”
懷陀“哈”了一聲,“報酬?主子的命令你聽著就是,竟然還要報酬。”
“所以咯——”娃娃臉衛士一攤手,“主子的命令我只能聽著。殿下要出宮,我自然只能聽命放行,殿下要給賞金,我自然只能聽命收下。”
“你、你你——”懷陀沒想到一個小小衛士竟然敢這麽大膽強嘴,氣得胸口起伏,奈何無法反駁。
謝涵出了宮,就像他說的那樣,往國相府去了——本來沒有梁夫人這一茬的話,他今天本就是打算去見狐源的。
自那日拜訪狐源聽他拋下“剿滅氏族”的提議後,謝涵一直不曾再來。如今倒是時候了。
還是那個小湖邊,還是那個花蔭下,狐源還是坐在那兒泡茶。
茶霧嫋嫋中,他眉眼沉靜如沒有波濤的海,深邃而平和。
就是這樣一雙眼睛,讓謝涵始終不相信對方是因為一己私利、一腔仇恨做事的人。
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他破天荒沒有迂回試探,沒有旁敲側擊,就是那麽單刀直入地問道:“狐相願否助孤變法?”
狐源愣了一下,這可難得,他素來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
謝涵不禁笑了,“孤覺得,一切掩飾在狐相面前都是透明的,不如直截了當。”
狐源平淡的臉上也漾開了點笑意,蜻蜓點水般,卻溫和如三月暖陽,掃了他身上常年縈繞的蕭疏與距離感,“太子您以誠心待我,那我也以誠心報您:我願意。”
這答案謝涵不意味,他繼續道:“恕孤冒昧,孤還有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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