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寡人絕不會讓他枉死的。”霍無恤目光一寒,“誰敢動寡人的人,寡人定叫他不得好死、九族夷滅。”
陽春三月似乎刹那成了寒冬臘月,眾人心頭都不由打了個突。下一瞬便又聽那聲音道:“把她帶上來!”
眾人下意識回頭,頓時牙關打顫,只見兩個武士拖進來一個已不成人樣的東西,一路都是長長的血跡,那東西嘴裡還不停地叫喊著,似乎是求饒聲。
連姬傾城都禁不住往霍無恤懷裡瑟縮了一下,“無恤……”
霍無恤安撫地拍了拍她腦袋。
謝涵冷眼看著,眼睛余光不禁向剛剛目光有一瞬間躲閃的燕寧瞟了瞟。
“誰指使你在夫人安胎藥裡下藥的?”霍無恤指節微曲,輕敲床沿,嗒嗒嗒,如死亡的旋律,“說實話,寡人可以給你一個好死。”
“奴……奴婢……沒人……指使……”那團血肉模糊的東西趴在地上發出嘶啞的聲音。
這聲音有些熟悉,姬傾城一愣,不敢置信,“芮兒?是你?為什麽,我從來沒把你當過奴婢,你為什麽要背叛我?”
謝涵看了姬傾城一眼,過了這麽多年,她也始終不懂對方的想法。
至於旁邊霍無恤令武士施刑時的慘叫,這種聲音,她已經聽過很多了,並不妨礙她的思考。現在,她想知道的是霍無恤在想什麽――要拷問,何必在這裡?是在警告嗎?
忽然,室內眾人的目光都向她聚集過來。
因為,剛剛那芮兒終於忍不住要坦白了,“是…是……”她扭頭,朝謝涵看來。
謝涵心裡咯噔了一下,正要開口。
芮兒卻一百八十度大轉身,指著燕寧,“是燕寧夫人給了我三十金要我在夫人碗裡下藥的!”
“你不要胡說!”燕寧矢口否認,“你剛剛……剛剛不是看王后了嗎?”
“其內許是深有隱情,大王……”謝涵邊整理著措辭邊開口,忽然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不是王后,不是王后!”芮兒發瘋般地搖著頭,身上掉下一塊雕花玉玦。
玉玦雕花,是齊國加工玉料的傳統。
芮兒身體陡然一僵,“公主,奴婢有負公主信任!”她朝謝涵流下兩行血淚,頭一歪便倒下了。
兩個武士立刻蹲下檢查,“她咬舌自盡了。”
一切發生,不過轉瞬之間。謝涵張了張嘴巴,百口莫辯,姬傾城更似乎呆了,“涵姐姐……我什麽都不和你計較了,你為什麽還要……”
“王后真是好算計,既讓梁姬妹妹痛失孩兒,又陷害我做替罪羔羊,幸好這賤婢恰好掉下玉玦。”燕寧尖利著嗓音憤怒道。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恰好,你焉知不是計中計?”謝涵話是回答寧燕的,目光卻轉向霍無恤,很顯然,她這句話是說給對方聽的。
可是霍無恤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不要狡辯了。”他緩緩把姬傾城的腦袋放回軟枕上,站起身,毫無征兆地抽出腰間長劍,寒光乍現。
鋒利冰涼的劍刃貫透右肩,鮮血汩汩而出,謝涵被大力衝得連連後退三步,直到被狠狠釘在身後朱紅抱柱上。
眾人都被這一變故驚得尖叫出聲。
“毒婦。”霍無恤抽劍而出,謝涵身體失了支撐般地往下滑了滑。
見霍無恤似乎還要在刺一劍朝謝涵胸口而去,姬傾城終於驚醒從床上跌跌撞撞地衝了下來,“不要――”
她隻著裡衣的溫軟身體緊貼霍無恤後背,雙臂緊緊抱著對方不讓對方前進,衝謝涵不停地搖頭,“涵姐姐你快走,雖然你……但我永遠也不會忘了你當初對我的好的。”
謝涵單手撐柱,恍若未聞,隻怔怔地盯著三尺青鋒外那雙琥珀色的透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睛,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她忽然明白了什麽。
此時此刻,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位隨太子姬擊,彼時的他是否也這樣絕望悲哀?
“一人做事一人當,但臣妾絕未殘害大雍王嗣,願以死明志。”謝涵不要命地朝霍無恤伸著的劍尖衝去。
姬傾城一拉霍無恤往側一偏,謝涵頓時撲了個空跌倒在地,右臂著地,一陣鑽心的痛。
“無恤,就當為我們的孩子祈福好不好,不要讓他沾太多血氣,讓王后去蒼梧殿罷,饒她一命罷。”姬傾城拉著霍無恤的手低聲哀求。
蒼梧殿是雍王宮的冷宮,年久失修,斷瓦頹垣,宮人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乾著活,甚至尊卑不分對著昔日主子頤指氣使。
所幸,霍無恤還沒有廢後,頂著王后的身份,謝涵的日子還沒太難挨。
“公主,夜深了,歇歇罷。”壽春瞧著端坐室內的人小聲道:“您還要養傷呢。”
謝涵單手撥弄了下琴弦,“我睡不著。”
“奴婢去太醫署討些止痛藥。”壽春連忙轉身,他知道自家主子其實是特別不耐痛的。
“不必。”謝涵搖了搖頭,“我不痛,我只是――”她忽然一頓。
一人正站在門口,月亮鑽出雲層,把他冷硬的臉孔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壽春反應回來,連忙跪下,“拜見大王。”
“退下。”霍無恤抬手。
壽春不動,霍無恤皺了皺眉,“退下。”
“下去罷。”謝涵出聲,壽春小幅度抬頭看了上方人一眼,謝涵衝他支了支下頜,他方緩緩退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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