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罷,基本上是小謝涵嘰嘰咕咕,小謝漪負責“嗯嗯、嗯嗯,你好厲害哦”並釋放星星眼。
印建自問跟在齊公身邊這麽多年,從登基到伐魯到現在的廢太子,但他一時還是接受不了――自家英明神武的君上暗暗偷聽――孫子甲教孫子乙怎麽暗害孫子丙。
直到兩個小團子謀劃完,做賊樣地溜回去,齊公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印建:“……君上?”
齊公笑完,神清氣爽,“知道公孫涵剛剛的計劃裡有三十六計中的哪幾計嗎?”
“奴婢不知。”
齊公:“不用傳旨了。就讓人看著東宮,把明天他們的爬樹比賽過程告訴寡人。”
印建:“……是。”
第二天傍晚,盯著東宮的人回來複命,等他說完後,印建心道:和公孫涵的預算一模一樣,這位公孫怕是要貴不可言了。
果不其然,立刻的,他就聽到齊公吩咐道:“讓太子帶公孫涵過來,就說……一起用膳。”
“……是。”
廢太子之說甚囂塵上,東宮早已人人自危如驚弓之鳥,只有幾歲大的孩子還無憂無慮地玩著遊戲。
旨意傳到東宮時,太子皋顫了一下――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他抬頭看看天邊的落日,這也許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看夕陽了。忽然――“什麽,還要帶涵兒?”
太子正夫人楚楚吃了一驚,強笑道:“公公,涵兒還這麽小,怕是會衝撞君父,不如算了罷。”
“這怎麽能算?”君上要見的就是公孫涵。懷陀也是昨天一起在聽那出“爬樹陰謀”的,他自然清楚齊公的意思。
太子皋赤紅著眼眶,忽然站起來,搶過懷陀手裡的旨意,一把扔在地上,把左手邊的謝涵往身後拉,“君父要殺要剮衝孤一個人來就好,何必連個兩歲小兒都不放過!”
“爹爹――”謝涵嚇了一跳,糯糯道。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太子皋低頭揉了揉謝涵腦袋上的虎頭帽,“爹爹不會讓你有事的,別怕。”
懷陀……懷陀忽然明白了――在這種廢太子的節骨眼上,君上突然要太子過去用膳,怎麽看怎麽像是#最後的晚餐#還要賜上一杯鴆酒的那種#,再叫上太子唯一的嫡子公孫涵,怎麽看怎麽像是#趕盡殺絕#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懷陀哽了一下,“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太子皋緩步過去,無喜無悲道:“懷陀公公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宴是好宴,君上甚愛公孫涵。”懷陀低聲道。
去見齊公的路上,太子皋還是雲裡霧裡――君父什麽時候喜歡涵兒的,孫輩那麽多,之前家宴不是還連臉都認錯了嗎?
等入內後――
太子皋:“兒臣拜見君父。”
謝涵:“孫兒拜見君祖父。”
“起來罷。坐――”兒子從小看到大,已經讓他看得很厭煩了,齊公只看著謝涵,“涵兒有很久沒見君祖父了罷?”
謝涵恭恭敬敬道:“兩個月二十六天。”
“什麽?”齊公一愣。
“孫兒有兩個月二十六天沒見君祖父了。”謝涵仰頭眨巴眨巴大眼睛,“上次是中秋。”
齊公啞然,複笑道:“那可要給君祖父好好瞧瞧,來――”他拍拍旁邊榻子,笑得像個普通老人,“來君祖父身邊坐。”
太子皋暈乎乎的,完全不明事態發展,那邊爺孫倆已經一起涮羊肉了,他想:哦,那個懷陀沒有騙孤,君父果然很喜歡涵兒。
但也止於此了,直到用完膳,齊公擦嘴時,從袖裡滾出一卷絹帛,滾到他手邊。
太子皋要撿起遞過去,只是他手剛捏上絹帛,忽如遭電擊――
“謝皋不法祖德,難堪大任,上不能奉宗廟社稷,下無能統群臣百姓……”
――廢太子詔書。
太子皋怔怔地看著白絹黑字,眼前一陣發黑,渾身力氣都像被抽幹了――來了,來了,終於來了。
一隻修長勁瘦的手從眼前掠過,撿起那卷絹帛。
齊公看著太子皋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又湧上一股怒氣,怒其不爭,“看看你,像什麽樣子,哪裡配的起‘太子’兩個字?”
“兒臣、兒臣……”太子皋連忙翻身跪下,喉中發澀,呐呐難言。
謝涵也爬起來跪下低著頭,“君祖父恕罪。”
“你跪什麽?寡人叫你跪了嗎?寡人讓你說話了嗎?”齊公冷睨他。
難怪書上都說伴君如伴虎,好善變的男人。謝涵心想,嘴上不慌不忙道:“父親下跪,做兒子的怎麽敢坐?君祖父沒讓我跪我也要跪。至於我說話,君祖父確實沒讓我說話,但也沒讓我不說話。如果每個人說話前,君祖父都要說一句‘你說你快說’,豈不是很累,孫兒不想讓君祖父受累。”
“哦?油嘴滑舌。”齊公冷冷一笑,“那寡人現在不準你跪,不準你說話呢?”
謝涵偷眯一眼榻上坐的人,對方冷著臉,很有威儀,但是……他總感覺不是真的生氣。他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那我還是要跪,還是要說。我如果坐在上面,豈不是爹爹跪您時也一起跪了我,這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天地君親師,我怕怕。”
他眼角擠出兩點貓眼淚,哭唧唧。
齊公忽然笑了,室內緊繃的氣氛驟然一松,他捏著那卷旨意,隨手一扔,扔進一邊燒著的火爐裡,火舌一下躥起,嗶啵嗶啵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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