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苦心人,天不負。她借伐隨之戰梁國來使的馬車逃出宋國,她扒在馬車車箱下整整三天,什麽也沒吃。
逃出宋國國境後,她一路往北走去扶突,偶爾也偷上過幾輛牛車,或與馬、或與豬擠在一起。
她生得漂亮,就把自己弄得又髒又臭,防止他人覬覦。
可她一個女人,一個養尊處優十幾年的女人,還是不會生活,不過幾天就被人騙走盤纏。
她沒有辦法,邊乞討,邊騙人,邊偷錢,被發現過,被失主放獵犬追過,被打手打過――她終於活著來到扶突。
說這些話時,謝妤神色變得淡淡,“有時候,我會想,也許還是待在宋國更好一點,至少衣食無憂。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恨――”兩行清淚自她眼中滑下,“我好恨。”
一個弱女子,這樣一步步走來,謝涵不敢想象,這裡面有多少汗、多少淚,甚至……多少血。
他心中一陣抽痛,可他知道安慰關切在這個時候都太輕了,他握著謝妤的手,一句一頓道:“阿姊,你放心,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謝妤一直屏著淚水,哪怕落下,也是無聲的,可在聽完這一句話後,她終於再也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彈丸小國,也敢放肆。”謝涵擦著謝妤淚水,“阿姊,你可要養好身體,到時候才能看清他們怎麽倒霉。”
“好……好。”
這話才說完,就傳來齊君要見公主妤的意旨。
這未免太快了些,他們還什麽都上奏。
謝妤皺眉,“三妹?”
“不。”謝涵搖頭,“如今新建府,這府裡的人我還沒梳理完全,許是有君父或他人眼線。”
說到這裡,謝妤越發皺起眉頭,“我還沒問你,你如今究竟是什麽情況。”
謝涵抿了下唇,“說來話長,阿姊你邊梳洗進宮,我邊講與你聽罷。”
對於楚楚沒有講的,謝涵卻全講與謝妤聽了,包括變法,和謝艮、狐源的綢繆,到莫名其妙前往北境……
謝妤沒有責怪他的一意孤行、膽大包天,而是道:“如果兩個人中非要懷疑一個,那我認為是狐相。他是燕人,就算與燕國有仇逃了出來,但時移世易,現在有需要取得短暫的聯盟也不是難事。至於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理由有很多,有可能只是――狐相還年輕,狐相是一個權臣,一個權臣不希望有一個太英明的君主繼位,這很正常。那一瓶汞水,不是好物。而叔公這樣做的理由,就太少了。”
謝涵歎一口氣,“我也的確更懷疑狐相一點。只是無處求證。”
“何須求證?你只需要靜觀他們日後對你的態度即可。”
兩人一同坐在馬車內,謝妤講了一會兒話,便覺得體力不濟,閉目養神。
到宮門時,還是謝涵叫醒的她。
她的確是變了、醜了,一路上,沒一個人認出她是曾經這宮中的大公主謝妤,均好奇地看著謝涵帶著個女子。
還是看望完鄭薑夫人的謝涓出宮見到二人,笑著打趣謝涵“開竅”,謝妤鳳眸淡淡向他掃去時――熟悉的味道,謝涓一個激靈,接著不敢置信,“大姐姐?”
他正要問,謝涵伸手抓住他手腕,“此地不宜久談,總而言之,宋國欺辱阿姊,二哥與我們一道請君父給阿姊一個公道罷。”
哪須謝涵詳說,看看謝妤現在樣子,便知道她過得有多不好了。只是……謝涵在楚為質多年,沒怎麽見過宋期,可他卻是一直看在眼裡的,明明對大姐姐捧在手心裡怕化了的啊。他撓撓腦袋――罷了,先跟去就是。
一行二人變作三人,倒是少了不少對“謝涵與不知名女子”的流言蜚語。
齊公在書房等著謝妤,三人推開門後,只見齊公正坐在他日常辦公的桌案後。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物。
謝妤與齊公的關系算不上多好,遠不及魯姬一雙兒女得寵,但父親始終是一個無可替代的存在,此時此刻,她就像所有瘦了委屈的小女兒一樣,鼻子一酸,率先拜下,“女兒不孝,不能承歡君父膝下,唯願君父長樂未央、福壽安康。”
謝涓、謝涵緊隨其後,“兒臣拜見君父。”
上首傳來一聲歎息,“你的事,寡人都已經知道了。宋使已經在偏殿等候了。”
謝涵疑目,“宋使?”
齊公不看他,隻對謝妤道:“是宋太子子期。”
謝妤低下頭,讓人看不清她眼底情緒,隻脊背仍挺得筆直。
她什麽也沒有說,隻倔強地跪著。
謝涵卻忍不了,抬頭道:“這種懦夫,哪配進偏殿?君父何須招待他,亂棍打出去就是。”
“哪有你插嘴的份。”齊公淡淡瞥他一眼,“寡人令你閉門修身,你到處跑什麽?”
謝涵抿了抿唇,“是。”
謝涓上來打個哈哈,撓頭道:“都怎麽回事啊?君父,兒子是半路看到阿姊,心裡奇怪才跟上來的,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您跟兒子說說唄。”
對這個吊兒郎當的兒子,齊公一向不喜多言,隻淡淡道:“等會兒你就知道了。”便看向謝妤,對這個女兒,他談不上多喜愛,但終究是他的孩子,見她滄桑委頓,不複當年嬌俏可人,豈能無動於衷?
可終究嫁出去的公主,沒有再回國的道理。
他放溫了聲音,“回去罷。宋期帶來宋侯文書,立你為宋國正夫人。在宋國,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比嫁給宋期還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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