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諷刺極了。
不一會兒,宋侯來了,好一會兒哄,愛馬還是不肯放謝妤走。他臉色難看無比,卻最終只是冷冷剜了謝妤一眼,“算你走運。”便走了。
紫金赤兔是一匹馬,不可能永遠待在房裡,它要曬太陽,要吃草,要馳騁,它有大大的一片草場。
謝妤就陪著它,到第二天早上故計重施。如是幾天后,她初步摸清草場上人的情況,偷偷收買了一個年輕的小馬奴,她不敢說自己身份,隻把一個耳墜解下來給了那馬奴,說自己愛吃醃肉,拜托他外出采買時給她帶一點。
小馬奴倒單純,回來不只給了她醃肉,還把多出來的錢還給了她。這錢謝妤倒不在乎,見耳墜送出去了,她就安心了。
她身上東西早就被搜光,只剩一副耳墜還戴著,而這耳墜卻是她在扶突時聯絡下屬的信物――楚楚尋常出不了宮,謝嫻性子文弱,謝涵彼時還在楚國,當年,與外界據點心腹的聯絡責任就落在了她身上。
現在,成了她的救命鑰匙。
現在,隨她出嫁的人裡就有不少認識她耳墜的人。她相信他們很快會順蔓摸瓜找過來的。
終於有一天,馬場裡來了一張新面孔。不是謝妤任何一個陪嫁心腹,但這張面孔她亦不覺得陌生。
“小妤。”籬笆外的人輕輕的、快速地喚了一聲。
――宋期。
――她的新婚夫君。
雖是政治聯姻,但謝妤與宋期之間並非盲婚啞嫁。宋國是齊國屬國,歷來宋太子都會到齊都扶突進學幾年。
謝妤現在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宋期的場景,那是她七歲的時候,母親在宮內舉辦一個上流貴婦間的宴會,一個氏族貴女走失了,她帶人去找――遠遠的,看到小女孩兒坐一邊哭:
“釵釵、釵釵掉了。”
小女孩旁邊有站著個男孩,七八歲的樣子,已經是個小大人了,“不要哭,你記不記得掉哪兒了?我幫你找。”
“吃掉、被吃掉了。”
“吃掉……”只見小女孩指著不遠處一個吃草的小兔子,男孩面露難色,靈機一動向一邊宮婢買了支釵子,“這個給你,別哭了。”
“不要――”小女孩一揮小拳頭,打掉釵子,“要原來那個,難看。”
忽然,她眼睛一亮,朝他身後伸出兩隻胳膊,“妤姐姐。”
男孩回頭,只見後方一個和他一般年紀的姑娘,穿一件白底青花的裙子,一雙大大的鳳眼正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真好看。他這麽想著。
就見漂亮姑娘牽起小女孩的手,指使宮人下水撈釵。
他訝然道:“釵子不是被兔子吃了嗎?”
漂亮姑娘好笑,“兔子怎麽可能吃釵子,就算吃了,又怎麽可能還好端端坐這兒吃草,早肚子痛死了。”
対噢。他臉一紅,倒松口氣,“那兔子就不會被抓起來開膛破肚了。”
“你雖然笨,倒是心善。你是哪家公子?別也是走丟了罷。”
被誇了。他臉又紅了一丟丟,“沒有,我是宋國宋期,正在前去拜見齊君。”
“宋期?宋國太子宋期?”
“是。怎麽了,姑娘?”
“沒怎麽。”
謝妤覺得,君祖父到底是沒給她定個好人家,唉,這就是大國公主的悲哀罷。
她不想認人,沒成想楚楚晚間叫吃飯,就把宋期叫過來了。
謝妤:“……你怎麽在這裡?”
楚楚:“小妤被我寵壞了。”
宋期:“不,公主很好。”
從那兒以後,宋期就隔三差五往定坤殿跑,他不是嘴甜的人,但勝在實誠,楚楚也樂得撮合。
但謝妤生就一副金剛心腸,並不為所動。
直到有一天秋狩,她和一群貴子貴女不知怎的和守衛走散了,突然――一頭野狼出現。
大家瘋也似地跑了,她的馬卻絆了一下,她摔下了小馬駒,馬跑了,其他人也跑了,那些平時圍在她身邊的,現在每一個人理她。
她看到野狼眼底的幽光。
忽然一支箭射來,射中野狼一隻左眼。
野狼吃痛停下,謝妤忙不迭爬起來,只見不遠處的少年臉色慘白。
“宋期,快走!”因為憤怒,野狼放棄了謝妤,朝宋期撲去,謝妤嚇得大喊,抓起藏在小皮靴子裡的匕首朝狼後背衝去。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都是傷痕累累,野狼終於死了。
兩人癱倒在地,劫後余生,相視一笑。
謝妤:“宋期,謝謝你。”
宋期:“不用謝的,公主。”
天黑了,他們在打鬥中離遠了之前所在地。恐怕他人要來尋找也一時半會兒找不過來。至於回去,太黑了,他們看不清回去的路,也沒帶火折子。
謝妤:“這裡有血腥味,不知何時會吸引過來野獸,我們快找個地方躲一躲罷。”
兩人最終也沒找到好地方,於是爬上樹,天黑夜涼,二人互相取暖。
謝妤:“我們說說話罷。”
宋期:“我能問公主一個問題嗎?”
謝妤:“什麽問題?”
宋期:“期能否喚公主小妤?”
謝妤人生頭一次生出股窘迫的感覺來,若乾年後,她才明白,那叫害羞,彼時她只是不知為何聲音突然變輕,細如蚊呐地道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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