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婧兒?”齊公吃驚看她。
謝婧笑著搖搖頭,“舅舅已經是大人了,犯錯了當然要承擔起責任。女兒隻盼舅舅能留有一命就夠了,什麽能比活著更重要呢?若是此事公之於眾,舅舅怕是沒法活啊,君父――”
她站起身,後退一步,對齊公直直跪了下去,“求君父饒舅舅一命,就當念在舅舅多年伴駕,母親尚在病中的份上。”她目露懇求。
諸女中,齊公一向最愛謝婧,不只因為龍鳳吉兆,也因為她貼心乖巧、明媚無瑕,更因為、她的樣貌啊,像極了已逝的武公夫人,也就是他的母親。
當初,魯國沒亡前,他母親也是這樣的明媚無瑕。這雙眼睛這樣看著他時,他很難拒絕,很不想讓他失望――
這讓他想起有一次,他躲在櫃子裡看到母親對著他君父跪下,求他救救魯國,但那個男人始終是那樣冷漠。
難道,他也要變成那樣了嗎?
謝婧明亮的眸子一點點暗下去,齊公攥緊五指,終於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公之於眾,這批糧草該怎麽送出去?”
那黯淡下的眸子瞬間點亮,“君父可以令舅舅的人手送出去,那就是舅舅的私下往來了,誰會在意?至於,怕舅舅的人不可靠,女兒懇請君父讓女兒做這回的押糧使。”
齊公大吃一驚,“這如何使得?”
“派君父您的其他心腹,怕舅舅人不服,但他們卻是不敢不服我的。而女兒也會保守秘密,有何不可?至於女兒是女兒身,無妨,女兒可做男子打扮,女兒也是從小騎馬習箭的,不會墮了我國威風。”
“你那小打小鬧,怎麽走得了那麽多路,上得了前線,哪怕漪兒……”話到此處,齊公一頓。
謝漪未必不會做和陽溪君一樣的事。齊公喜愛他,不意味著他不清楚他的缺點。
謝婧心知齊公所想,卻微微一笑,道:“可是哥哥十五生辰馬上要到了,那時候回不來可怎生是好?女兒就不一樣了,只要稱病,去別苑靜養,就沒關系了。至於女兒的功夫,懇請君父找一個衛士,讓他在不知女兒身份下與女兒比鬥,如果女兒贏了,就請君父準許女兒押糧。請君父饒舅父一命。”
齊公看著她嬌美而執拗的臉龐,歎一口氣,“寡人竟不知,你心裡這樣剛強。”
謝婧:“有想保護的人,就必須要剛強。多謝君父。”她拜下。
不過一刻鍾,齊公就讓人帶她換了裝束,還塗黑了皮膚,找來宮中好手與她比鬥。
謝婧使劍,劍勢輕靈,卻快不可當,霍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不肖片刻,那衛士已是落敗。
齊公不敢置信,“婧兒你的劍術……”
謝婧抿嘴一笑,“和三哥學的,三哥劍術好。”
太子劍術好,齊公當然知道;但他不知道婧兒和太子這樣好。
他又多放了一層心。
迎著小女兒企盼的目光,他點了點頭,目光卻像透過她穿越時空看著遙遠而冷漠的人,心道:君父,我與你,不相同。
“事不宜遲,那女兒先去準備,也請君父安排人手。”說完,謝婧匆匆就跑了。
半個時辰後,猗蘭殿內。
“啪――”的一聲脆響,整間室內瞬間落針可聞。
甩完一巴掌後,動手人似乎耗盡了氣力,趴在床沿低咳起來。
剛剛還英姿颯爽的謝婧卻跪在她床邊,臉上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可見是用了大力的。
但她卻不露絲毫痛色與難堪,就那麽平靜的跪著。
趴在床沿的人抬起頭來,哪怕病中,不減姝色,更添楚楚可人,正是寵冠齊宮的魯姬。
在這猗蘭殿,自然也只有魯姬這個做母親的,敢打謝婧。
此時她的眼裡卻沒有一點做母親的憐愛,而是一片冷然,“你現在翅膀硬了,敢去告你舅舅的秘。”
“即便我不告密,難道紙包的住火?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謝婧抬頭,別有深意道。
她臉上沒有平常的一點明媚,更沒有在齊公面前的半分柔弱,有的,只有和魯姬如出一轍的冷然。
魯姬盯著她,渾身發起抖來,“你放肆!”
謝婧卻就事論事,“女兒說的是事實。母親難道以為三哥是泥捏的,任由你們弄這些砂米鏽器過去?”
“監軍都是我們的人,他又能奈何?君上一直當王方是心腹,他莫非不信王方而去信一個動了儲君印鑒的逆子?”
這邏輯看似很對,謝婧卻呵呵一笑,“母親,您也是經歷過戰亂的人。魯國國破後,聽說您東逃西躥後好幾年……”
“住口!”心底最不堪的記憶被挖出來,魯姬抓起手邊的東西就往謝婧砸去,那是一個銅製香爐。
銅爐撞到額頭帶出血跡,染料掉在衣角燒黑了一圈。
謝婧卻隻輕描淡寫地撣了撣,繼續道:“母親也是經過大場面的人,怎麽還是這樣天真。沒錯,王方是我們的人。可他一個人,在一整座軍營裡,難道還會和三哥對著乾?還是說,您覺得三哥沒那麽強勢,或者王方有那麽赤膽忠心?女兒看他,怕死得很。糧草的事,早晚會被發現的。”
魯姬不是笨人,相反,她比陽溪君還要聰明許多,只是連日病中,拖慢了她的思維。
她低頭強忍身上不適思考,不得不承認,對方所言發生的可能性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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