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許允寒還住在二樓東南角那間小房子裡,不同的是,他的書桌變大了,從床頭移到了窗前。
窗外的榕樹比當年大了很多,綠雲遮頂。
許允寒正在書桌上寫東西,鉛筆在硬紙上留下沙沙的聲音,忽然之間筆尖停住不動,在紙上留下一個重重的點。
他抬頭向樓下看去,看到了十九歲的任鶴鳴。
任鶴鳴在一個人女人的帶領下來找許榮甲,他們說了很久的話,最後任鶴鳴被那個女人拽著走出去。
剛走出大門,任鶴鳴忽然掙開女人的手,不甘地說:“許導,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許榮甲走到他面前,冷漠地把大門關上了。
任鶴鳴在門外站了很久,許允寒在窗口看了很久,最後在志願表第一格填上了“導演系”。
再一次見面,是在大學裡,在許允寒的主動下,他們在一場微電影大賽中有了交集,並開始了長達近十年的相處和合作。
那場微電影大賽,許允寒嶄露頭角,任鶴鳴看到了他的才華。
小時候一起演同一部電影的兩人,現在天差地別。
林空濛十九歲就演了大製作電影女主角,而鶴鳴連一部網劇男三都拿不到,因而他也有意結識許允寒這個有才華的未來導演,即便這時候他不知道許允寒和許榮甲的關系。
許允寒少見太陽,身上裹著一層病氣,蒼白病態,又時常皺眉繃唇,一副不好接近,也不喜人接近的樣子。
他經常會出現在任鶴鳴出現的地方,喜歡跟在他身邊,看著他時眉頭會松散不少。
而任鶴鳴好像一點也感受不到許允寒的不好接近,一直對他溫和包容,常常笑顏相對。
就這樣,兩人一起從校園走到職場。
最初,他們走得並不順利。
任鶴鳴在娛樂圈裡條件並不優越,要不然不可能連個網劇男三都拿不到,沒有什麽作品的年輕導演不好拉投資找劇本。
好在,任鶴鳴能在小時候就演電影,家裡是有點資源的,但並不多。
他們的第一部 劇所有經費隻籌集到1800萬,劇本是許允寒自己寫的。
兩人在這部劇裡都投入了全部心血和家當。
許允寒比許榮甲更拚命,隻睡兩三個小時是常態。
他盯著鏡頭,盯著劇本,盯著任鶴鳴,眼下越來越黑,臉越來越蒼白。
這部電視劇並沒有多火,但口碑很好,這對他們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私下開慶功宴的時候,他們喝了很多酒,興奮地暢想著未來,氣氛熱絡。
期間許允寒這個導演一直沒說話,和往常一樣坐在任鶴鳴身邊微低著頭。
畢竟是導演,有人想拉他加入話題,說:“我們導演未來也會成為名導,會有很多頂流小生,當家花旦來爭著演我們導演的戲的。”
“對對對,說不定到時候導演都看不上任鶴鳴了哈哈哈!”
有人戳了這個沒帶腦子的一下。
這裡的演員,好幾個是大學就認識的,大學幾年,再加上一起在劇組拍戲的四個月,很多人都多少看出許允寒喜歡任鶴鳴了。
就是不知道,任鶴鳴自己看出來沒有。
那人也意識到自己說了句不討喜的廢話,訕訕閉了嘴。
氣氛沉默時,任鶴鳴摩挲著玻璃酒杯,看向身側的許允寒,笑聲問他:“許導,你喜歡什麽樣的演員啊?”
或許是因為喝太多酒有點醉有點疲憊了,許允寒並沒有回答,只是低頭盯著燈光粼粼的杯子。
氣氛很快又熱絡起來,一群人天南海北地侃。
聚會結束,在回去的路上,走在後面一直沉默的許允寒叫了一聲任鶴鳴的名字。
深秋的夜晚寒涼蕭條,其他人已經走遠了,任鶴鳴回頭看到許允寒繃直硬挺地站在秋風裡,頭卻是微微垂著的。
“你是不一樣的,你和所有的演員都不一樣。”
“我最喜歡的……”他停頓了一下,嗓子像是被酒辣到了,“是你。”
說著他,他身體繃得越來越直,緊到好像下一秒就要顫起來。
任鶴鳴就這樣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抬腳踩著心跳走到他身邊,輕拍了下他的腦袋,笑著說:“喝醉了?”
“時間不早了,快走吧。”
他離開的動作被一隻手阻止。
許允寒抓著他的衣服,很緊。
他的皮膚又白又薄,上面紫色的血管一點點繃起,攥得越來越緊,像是壓抑很久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爆發,手隨著某處在發顫。
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第二天早上,酒醒後,他們又開始為新劇本忙碌奔波。
任鶴鳴越來越有名,許允寒的名字也開始被熟知,他們的關系還和以前一樣。
任鶴鳴對許允寒一直很好,許允寒熬在劇組裡,劇組事務繁多,為處理重大或瑣碎的事情,他睡眠嚴重不足,病態陰鬱又嚴肅的氣質越來越濃。
有時候劇組來一個小演員,都能被他一句話嚇哭。
任鶴鳴會去安慰小演員,然後聲帶笑地,又有些溫柔地說:“我們導演啊……真的很好很好。”
每次聽到這種話,任鶴鳴都會抿抿唇去做其他的事,別人能看出來,他明顯心情變好了,精神也更好了,乾活也更拚命了。
真的像是拚命,好像拍劇是他一生唯一且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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