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這是一個超出所有人預料的時間,在一個人影子裡三年都沒上身,可他顯然是一個非常厲害的鬼,不是能力不夠不能上身,那是為什麽?
想到剛才他那麽護著宋秋的身體,他們好像知道了。
“你喜歡他。”
鬼人似哭似笑地說:“是啊,我喜歡他。”
這隻鬼叫林城,是青城的一隻孤魂野鬼,那時青城很多鬼上身,他不是什麽良善的鬼,當然也想搶一個人類的身體,在太陽底下過活。
每個鬼都會選擇自己喜歡的人類身體,林城也一樣。
他自己本身是個很醜陋的毀容鬼,心中戾氣還特別重,於是他一眼看中宋秋這具長得好看,看起來又特別溫柔的身體。
很巧合,他鑽進宋秋影子那天,就是宋秋爸爸去世那天。
宋秋急匆匆地趕到現場,正好聽到鬼人專局的人說:“確認死亡,焚化。”
宋秋僵立當場,忽然他看到被拖向焚化爐的爸爸手指動了一下,他立即衝上去,死死抱著爸爸的身體不讓焚化。
鬼人專局的人過去拉扯他,嚴厲地呵斥他,他哭著比劃著手勢求鬼人專局的人。
可是他不會說話,鬼人專局的人也懶得管他在比劃什麽,強行把他扯開了。
有看得懂手語的圍觀人替他說話,“他說他爸爸沒死。”
“怎麽可能沒死?”
“他說他爸爸手指動了。”
“那是可能要鬼換身了,更要趕緊把他焚化了!快點!”
林城知道,宋秋的爸爸確實沒死,那個鬼人專局的人根本沒仔細看,又不想承認自己的錯誤,沒有複查就讓人把宋秋的爸爸扔進了焚化爐。
在即將進焚化爐那一秒,他的身體劇烈地掙扎了一下,被人壓在地上,眼淚崩潰外溢的宋秋一定也看到了。
他喉嚨裡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活著的爸爸被扔進焚化爐。
從那以後的一周,他每天都會做噩夢,哭著從夢中驚醒。
有時候他會一邊睡一邊流淚,林城從他影子裡出來,看到他睫毛哭到濕漉漉黏在一起,瘦削的臉壓著濕枕頭,脆弱可憐。
宋秋在青城只有一個爸爸,爸爸走了,房子裡就剩下他一個人。
那晚林城是想從他影子裡出來的,他一開始不知道宋秋是啞巴,他不想要一個不會說話的身體,可是那晚看到這樣的他,他不知道為什麽沒有離開。
他好幾個晚上看到他這樣流著淚睡覺,看著他哭著從噩夢中驚醒,張大嘴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沒有離開,也沒鬼上身。
他告訴自己,他是想看看他會怎麽做。
一周過去後,宋秋終於寫信投訴鬼人專局,得到的回復是,鬼人專局的人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不可能連一個人死沒死都看不出來,如果他當時看到他父親手指動,那正好能證明鬼人專局立即焚化屍體是正確的,因為那是他爸爸鬼換身了。
他寫了好多封投訴信,得到的回復都是一樣的。
漸漸地,他也開始懷疑,是不是他們說的那樣,他逐漸痛苦,精神狀態也出了問題。
有身上紋著哭泣骷髏頭的人來找他,讓他就加入骷泣協會,那個反對鬼人專局的組織。
即便被那樣對待了,他也沒答應了,他知道是鬼人專局救了他們的城市,他只是想要鬼人專局給他和爸爸道歉,懲罰那個工作人員。
這一點出乎林城的預料,後來,還有很多出乎他預料的事。
這個哭泣了好幾個深夜的脆弱的人,他都以為他從此要這麽抑鬱地過下去了,他卻一點點恢復過來了。
他拿起醫書,往返醫院,學習怎麽分辨一個人是不是真的死了,了解各種假死跡象,學習怎麽緊急救助。
他把這些都用他擅長的繪畫,做成可愛易懂的科普手冊,發給青城家家戶戶。
每次青城有會造成死亡的事件發生,如果來得及他一定會趕過去,確認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死亡,還在關鍵時刻救了兩個瀕死的人。
通過這件事,他漸漸走出來,又變成了那個溫柔乾淨的人。
林城恍然回神時,他已經在這個人影子裡待了快兩年了。
他無法離開這個影子,這個影子成了一個孤魂野鬼的家。
家這個字一從他的腦海裡冒出來,他就嚇了一跳。
人類說安心處即是家,一個孤魂野鬼把一個人的影子當成了不願離開的家。
那時林城才意識到他喜歡上了宋秋。
他喜歡看宋秋安靜畫畫的樣子。
他喜歡看宋秋對自己教的幾個小學生溫柔笑的樣子。
一個滿是戾氣的野鬼,對一個夜裡蜷縮哭泣的脆弱的人一見鍾情了,想一直留在他的影子裡陪伴他保護他。
這個想法不管對人還是對鬼來說,都非常可笑,可是這就是他真實的想法。
但,慢慢的,他確定心意後,越來越喜歡宋秋,越不能滿足於此。
一個鬼喜歡了一個人三年,那個人不知道。
這是一種不能忍受的孤獨,一眼望不到頭的孤獨。
而且,他想跟他像人一樣在一起。
那時,他就有了離開他的影子換個人上身的計劃。
這個人一定要選得穩妥點,不能被鬼人專局的人看出問題。他不是怕鬼人專局,他只是怕鬼人專局的人再一次來打擾宋秋平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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