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良久。
祁修景忽然淡然一笑,“阿辭,你去化驗那瓶藥了對麽?……治精神分裂的。”
沒想到他會坦白的這麽痛快,簡辭心情有點複雜的咬住嘴唇,想說點什麽,但半天也沒擠出任何一句話,隻繼續等著祁修景開口。
他想問祁修景是什麽時候生病的,也想問為什麽從來沒聽他提起過。
但這事顯然不會是一個愉快的過程,他不想逼著祁修景再去回憶。
祁修景於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主動道:
“是小時候生的病,當時過得不是很開心,不知不覺就這樣了……也可能有點遺傳的因素。”
大概是從出生起就看著,久而久之習慣了,在祁修景小的時候,他並沒有覺得父親或者母親的一些舉動是不正常的。
畢竟夫妻兩人從未覺得對方有什麽問題,又或許是深愛讓他們可以包容彼此。
祁修景童年的生活非常乏味。
並不是孩子沒有玩伴的正常無聊。父母極端的深愛讓他們幾乎不與外界任何人接觸,眼中只有彼此,於是孤島形成了,而祁修景則活在孤島的角落中。
現在眾人以為當年祁家和沈家的聯姻是天作之合。
但其實正因王不見王的實力相當、經營領域又相似,生意場上反覆不斷的摩擦愈發激烈。
與其說門當戶對,不如說是積怨已久的對家,在殘酷的商界恨不得將對方搞垮然後吞並。
更重要的是,沈家原本並不是只有祁修景的母親一個女兒——沈家的長子意外死在了祁家主辦的一次晚宴上。
也許喝醉後意外失足落水、淹死在庭院內的人工湖內真的只是個意外,但兩家關系緊張競爭激烈的基礎上,難免有不少“謀殺”的傳言。
兩家的矛盾愈發深重的同時,爛俗電視劇般的浪漫愛情故事由此產生。
他的父母不僅通過“懷一個孩子”為工具籌碼作為逼迫自家,見兩家長輩依舊激烈反對,他們居然私奔了。
將近八個月了,已經不能打胎。於是祁修景作為“最終沒能起到作用的逼婚工具”,就這樣不被期待的出生了。
出生在這裡並非是他本人的意願與,年幼的孩子在父母眼中只不過是個打擾兩人浪漫二人世界的插足者。
——夫妻兩人無論誰去哄孩子,都會佔用原本應該陪伴彼此的時間。
——那乾脆誰也別哄了。
萬幸兩人還不至於太瘋,尚存的一絲絲良知讓他們沒有餓死繈褓中的嬰兒。
母乳喂養的次數屈指可數,因為作為父親竟然會嫉妒自己兒子,不想讓他這樣密切接觸自己的妻子。
至於母親做過的各種瘋狂事情也是隻多不少。
想給丈夫準備精彩生日,錢不夠就從兒子的藥費飯費裡扣,而且和伴侶一起慶祝生日怎麽能被第三個人打擾呢?
把孩子扔到門外的話,小鎮上淳樸的鄰居已經敲門勸她幾次了,但家裡這麽小的地方又不夠——
對,臥室的窗外有個防盜欄,可以先把孩子塞在這裡,然後關上窗。
非常精彩的生日,窗外是寒風凜冽,而臥室內是精心裝扮的溫暖陳設,兩人歡快慶祝生日,然後濃情蜜意甚至乾柴烈火。
祁修景被遺忘在高空中的窗外,光腳踩著搖搖欲墜的護欄,險些被凍死在寒冬中,直到天亮了有人經過樓下的長街,抬頭才發現了他。
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麽,因為他當時早已經失溫昏迷了,蘇醒時恰好聽到父母在抱怨醫藥費真浪費錢,他可真是個拖累。
……
現在兩人都已經不在了,已經無法考證兩人中的誰是不是患有精神疾病。
又也許並非遺傳,祁修景的病可能只是被虐待和慘烈車禍刺激的。
車禍後祁修景被帶回祁家,調養身體的同時也的確服藥治療過精神問題。
他當時年紀不大,並不懂自己到底生了什麽病,對於幻聽幻視以及一系列的症狀也懵懵懂懂,後來才逐漸發現自己的問題。
簡辭一動不動認真聽著,表情認真嚴肅,許久沒有說話。他伸出手攥住祁修景冰涼的手指,心裡酸澀難受,此刻無比想抱住他。
祁修景的態度很淡然,就好像童年的慘烈經歷只不過是一段無關痛癢的往事,又或者只是旁人的事似的。
簡辭忽然意識到其實失去記憶倒也未嘗不是好事。
那些縈繞心頭揮之不去、不斷折磨人的回憶消失,而失憶後的他才是不遭遇重創之前的本來樣子。
怪不得祁修景永遠排斥情愛、以前就像過敏一樣總是退避三舍。
即使後來沒有慘烈的車禍刺激、以及車禍之中令人心寒的生死抉擇,單單是那些事情就已經夠讓人產生陰影了。
從出生開始就見證了這麽畸形扭曲又自私至極的愛情,難怪會失去愛人的能力。
簡辭雙手握住祁修景的指尖暖著,突然懂得自己上輩子或許並不是被厭惡,只是生理本能讓祁修景學不會愛而已。
祁修景察覺到他的想法,搖頭道:“阿辭,別這樣想,就是我的錯。”
平時生活中,他的確時常有用苦肉計引得簡辭心軟的行為。
但在這件事上他自知大錯特錯,不配得到簡辭的同情,他也不想用這件事賣慘獲得原諒。
無論曾經經歷過什麽,這都不是他轉嫁傷害給無辜的人、辜負簡辭對他的愛意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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