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一場大火吧。”
“什麽?”陸潤知不明白。
“把我們都燒死在這吧,燒成灰,分不清誰是誰,身體燃燒殆盡,只剩下骨灰纏在一起,誰都分不開我們了。”陸遠握著穆法硰的手,嘴唇青紫,臉色慘白,像進了鬼門關的病人,已經活不了了。
“你肚子裡還有他的孩子,你不想為他生下來這個孩子嗎?”
陸遠一顫,竭盡全力忽視肚子裡生命的溫度。
“阿遠,活下去吧。為了穆法硰,為了你的孩子。”
陸遠慢慢閉上眼睛,沒有回答。輕輕靠在穆法硰身上。
知道蝶尾嗎?
是一種金魚哦,紅色的,有著漂亮尾巴的魚。
知道它活在哪裡嗎?
在魚缸裡。
壽命六七年,與人相比,六七年不過是一段生命中的記憶。
但這六七年,卻是一條蝶尾金魚的一生。
人活到盡頭時,找張床來躺一躺,眼一閉,腿一伸,條件好的,有人給披麻戴孝,條件差的,破棉被一卷,坑裡一埋。
就算完事了,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再有任何情感,生時的快樂與傷心,不是被火燒了就是被土埋了,區別不大。
魚與人何其相似,只不過誕生水中也死於水中。
所以發現了嗎?讓你生的東西,也能讓你死。
這是萬物,這是事物,這是自然規律,也是因果循環,亙古不變。
在這漫長又短暫的一生,人活七八十年,魚活六七年,可人能回憶起來的事,湊一湊,恐怕也就一部電影的時常。
金魚的記憶有三個月,死之前,有沒有情感不得而知,但能記得的,全是一樣的景色。
活於魚缸,死於魚缸,死得其所,從一而終。
但對於陸遠而言,能死在“生”自己的魚缸裡,已經足夠幸福。
金魚與水的關系,永遠都是有水無魚可,無水有魚則不可,因為無水金魚活不了。
對陸遠而言,他願做那條,穆法硰的蝶尾金魚。
我會是你的心臟,你的靈魂,你的everything。
我想真正了解我的人,只有你吧,穆法硰,否則別人的千言萬語,都比不上鋼琴上落了灰。
大家都說我變了,變得“奇怪”了,變得魔怔了,變得不像我了。
很奇怪,也許是對的,因為你不在我身邊。你有我的二分之一靈魂,你一走,靈魂撕扯一半,我的身體麻木不仁,一隻眼睛的角膜像是脫落似的,什麽都看不見。
我常常一語不發,就坐在你身邊。你不會說話,可小栗會,她不知道,每當她開口,打斷我想念你時的思緒。
我有多麽恨她!
這是我們僅剩的聯系了,回憶,過去,和靈魂。
心中的惡意滋生,蔓延,我控住不住自己,撕毀了請來的觀音畫像,撕成一片一片,抬頭一看,紙片竟如雪般落下,好大的一場雪,竟然讓我錯不開眼。
粉色的蓮花落到我的手上,不是完整的一朵,而是一瓣。
我攥緊,又松開,小栗和管家衝上來把我拉開,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是一個怪物。
穆法硰,我害怕。
從沒這麽怕過,我是個等死的人,我不知道你去哪了?我找你,拚了命的找你。
像個智障兒,明明你的身體就在我身邊,可我還是尋找,還是發抖,我冷的厲害。
我不知道你在哪。
於是他們騙我,說你死了。
我不肯信,因為你有呼吸。
我覺得,你只是走丟了,你一定會回來見我,你說你會愛我,會永遠陪著我。
你從來都不對我說謊。
你怕我難過,怕我傷心,以前,我只要眉毛皺一下,你都會陪在我身邊,寸步不離。
現如今,我整個人像被腰斬,從中砍斷,腸子往下流,很痛,很冷。
你都不肯看我一眼。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那為什麽要跟我說,你愛我,為什麽要跟我承諾,你會永遠陪著我。
第116章 深深愛著
“遠遠。”
陸遠醒來,面頰上濕乎乎的,一摸,全是淚水,他雙眼模糊,淚向下滾,濕透衣襟。
面前的人,面容俊秀,神情溫柔,伸手撫摸陸遠的面頰。
“別哭。”
陸遠一時說不出話,只是用臉蹭蹭他的手:“你回來了?”
穆法硰不說話,面有悲容。
陸遠試探著要去吻穆法硰,卻被輕輕推開。
“再見。”
陸遠怔住,問他:“你去哪?”
海浪般翻湧,漲潮退潮,一切褪去,連流沙都不剩。
陸遠真正的醒了,動了動僵硬的眼珠,躺在病床上,他喉嚨沙啞,看著上方的天花板:“我怎麽了?”
“……”泠青沉默不語,只是替陸遠掖了掖被角,隨後輕輕說:“您暈過去了。”
“暈過去了?”陸遠嗤笑一聲,眼神空洞無物,重複了一遍。
又問:“我怎麽了?病了?”
“……”沒人回答。
陸遠輕輕眯眼,笑了:“是嗎……”
泠青頓了頓,壓低聲音,不讓自己的情感泄露出來:“您得了胃癌。”
“胃癌?”陸遠咀嚼這兩個字,再輕輕說出來,像是舌頭掌控不了這兩個字似的。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