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錚重重點頭。

　　“他跟王爺回去了。”

　　林錚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懨懨地倒在床上，怔怔地看著帷幔。

　　薛宣：“他讓我問你一件事。”

　　林錚瞬間活了過來，“什麽事？”

　　“聶陽死了，暗六問，你想忘記還是想記住？”薛宣不知道這句話的意義，只是將陸晏的話重復出來。

　　死了？聶陽？

　　林錚有一瞬間的恍惚，遇見聶陽之前，他大概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是胎穿來的，這一世的父母和前世早早死去的父母無論長相還是性格都一模一樣，他自己的模樣也和前世一般無二，唯一不一樣的是，他在這個世界擁有一雙健全的腿。

　　有時候，他會對這個世界的真實性抱有懷疑，他會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會忍不住想這個世界會不會只是一場虛幻的夢，但大多數時間，他會選擇刻意忽略。

　　真真假假都不重要，他喜歡這裡，更喜歡雕刻。

　　十歲那年，他家的商隊拿下出海資格，林錚很想跟著一起去看看，但奈何年紀太小不能跟隨，他忙著雕了個小人要老爹帶著它一起去，他要小人幫他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像上輩子在病房裡透過電視看全世界。

　　林錚的木頭小人雕本就栩栩如生，而以他模樣雕出來的木頭小人就像個年畫娃娃，喜慶又吉祥，有位大商人聽說林父一直帶在身邊的小人是他兒子，對他很有好感，林父得以接到一個大單子。

　　他出海歸來，把小兒子舉高高：“真是爹的小福星。”

　　林錚又有點亂了，前世的父母也總誇他是小福星。

　　嗯，那他大概真的就是小福星吧。

　　小福星每天吃吃喝喝，長得越來越有福氣了，他唯一的煩惱是他總是會懷疑世界並不真實，因為他發現，他的朋友，也和前世一模一樣呢。

　　隔壁那家的小公子前世就是他鄰居，學堂裡的教書先生是他前世的家教，醫館裡的老醫生是前世總給他苦藥湯的老中醫，院子裡的流浪狗……

　　穿越，怪怪的；世界，也怪怪的。

　　但林錚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問，不要探究，那一定是他並不想知道的事情。

　　可有些事並不是他不想知道，就能不知道的。在十五歲生辰那天，他遇見了聶陽，對方頂著他的臉，說要取代他，他被聶陽關起來，父親母親找到了他，聶陽沒能“取代”他，可還不等他喜悅，他就被聶陽殺死了，然後時間被置了，他又回到和聶陽相遇的那天，又被迫經歷了同樣的事。

　　第二次是老中醫發現不對、第三次是小公子、第四次是大黃狗……

　　很多很多次後，聶陽終於放棄了，對他說了很多事，說這個世界是一本書，主角是誰，他是誰……林錚知道的，他看過那本書。那個時候林錚才知道自己原來不是穿越而是穿書。

　　嗯，世界果然很奇怪。

　　他害怕聶陽，恐懼聶陽，慌亂地跑回家中，粘著父母。

　　父母卻很疑惑地問他：“怎麽感覺你今天有點不一樣？”

　　林錚突然驚醒。

　　是了，是不一樣。

　　因為他已經被聶陽“殺”死了兩百次。

　　他突然變得很怕獨處，近乎神經質地雕刻，但沒有用，死物不能撫平他的恐懼。

　　他的作品要是能活過來就好了。

　　林錚突然就不怕自己會被聶陽取代了，他已經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聶陽卻還是不能取代他，要麽是條件缺失，要麽就是他已經不能取代自己了。

　　但他擔心聶陽會傷害他的親人和朋友。

　　聶陽很在意劇情。

　　他必須成為劇情裡那個有錢的富少爺，而他家現在的水平還遠達不到描述中的富可敵國、一擲千金。

　　林錚給父母留下一個小木雕，言辭懇切地說自己要出去經商，父母尊重他的意見，給了他一大筆錢。林錚不懂經商，但他的人設就是投啥賺啥，一筆錢投進去，十倍百倍的收益信手拈來，他賺了錢，便通知父親來接手。家中產業就這麽越做越大遍布全國，他又被父親誇是小福星了。

　　林錚卻隻覺得這世界該死的詭異，他害怕極了，就在這時聶陽又找上他，要他幫忙處理一具屍體。

　　一具，藍眼睛的屍體。

　　聶陽的眼睛變成藍色了。

　　他取代了這個人。

　　“你以後可以叫我聶陽，我們是隊友了。”藍眼睛的中年男人笑吟吟地對他說。

　　屍體叫聶陽。林錚看著他，突然問：“這是你本來的臉？有點眼熟。”

　　聶陽心情顯然不錯：“通緝令吧，現任魔教教主是我兒子，別誤會，我也是走劇情而已，之前是背景板，現在也佔了個主角團氣運，終於有點自主性了。”

　　主角團的聶陽？林錚想了好久才記起這個人就是主角薛宣身邊最強的隊友，一個性格很好，但很魯莽的打手。這樣的人，被重置幾次就該崩潰了吧。

　　聶陽指揮他將屍體的皮扒掉、骨頭切開，下一瞬，尖刀刺入他的身體，林錚面無表情地看著聶陽，時間再一次重置，他回到了聶陽將屍體丟在地上之前。

　　二百零一次，聶陽又失敗了。

　　失敗的聶陽聳了聳肩，不甚在意地告訴他明天會帶他去見另一個隊友，然後就走了。

　　而在聶陽走後，林錚重複了重置之前的動作，他將皮、骨頭、頭髮全部拆解下來。他早就知道聶陽的取代規律了，他要成為一個人才能取代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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