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鹿蘊還是聽到了。

　　鹿蘊借助鹿冠的力量，正努力溝通靈植，淨化淨靈樹。

　　聞言，他輕輕地笑了：“母親，小的時候，我既恨您，又愛您。恨您對我不理不睬，又愛您偶爾的關懷。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明明我是你的兒子……”

　　鹿無瑕默然不語。

　　綠色的熒光將他周身照亮，仿佛四散的螢火，飄向四周的靈植。

　　“後來我從旁人的片言碎語中拚湊出真相，才明白原來我是不被您期待而出生的。我總想，也許我不該出生？我的存在，是不是您痛苦的證明？”鹿蘊垂眼，似乎陷入沉沉的回憶，“我想要為您做些什麽，想要讓您看到我。我發誓要改變族人的觀念，不要再出現下一個「鹿無瑕」。”鹿蘊深吸一口氣，笑容越發溫暖明媚：“我已經長大，不再需要所謂母愛。我如今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實現兒時的夢想罷了。”

　　創造一個沒有歧視的族群。

　　這就是他的夢想。

　　他覺得，自己已經成功了。

　　即便他為拯救聖樹而死，他留下的火種也會帶領族人走入更美好的未來。

　　“所以你從始至終知道我的計劃……”鹿無瑕眉眼低垂。

　　“嗯。”鹿蘊頷首：“我也溝通了聖樹。”

　　他從聖樹中看到了鹿無瑕的所作所為。

　　於是他旁觀著，甚至推波助瀾。

　　鹿無瑕復仇殺掉的那些族人，也是鹿蘊想要殺的。因為這些迂腐的舊時代的殘骸，阻礙了族群的發展，便該被剔除。

　　鹿蘊算是借刀殺人了。

　　但他並不後悔。

　　“你做的很好。”鹿無瑕驀地開口。她抬眼，黑紅的瞳孔看起來無神，卻莫名傳達出欣慰：“孩子，媽媽以你為榮。”

　　鹿蘊怔了怔，瞳孔放空，似乎不信鹿無瑕竟誇獎了自己。

　　“過來，讓我摸摸你。”鹿無瑕招手。

　　鹿蘊鼻頭一酸，下意識走了過去。

　　乾枯的肌理從眼尾蔓延至整個臉頰。

　　兩行清淚無聲落下。

　　“阿蘊，你長大了。我很高興，你沒有長成鹿羌那樣的人。我此生能生出你和暖暖這樣溫暖光明的人，已經沒有遺憾了！”

　　“母親……”鹿蘊眼眶濕潤，正要開口，忽然一陣眩暈襲來。他瞳孔一縮，猛然反應過來：“母親！不……”

　　話音未落，他已經昏死過來。

　　鹿無瑕將掉落的鹿冠撿起，戴在自己頭頂，她眉眼彎了彎，眼尾的皮膚瞬間裂開，露出內部黑灰色的仿佛被燒焦般的皮肉：“媽媽沒有說謊，你真的是我的驕傲。”

　　“無瑕……”打頭的鹿征靠近，正好看到這一幕，不由神情複雜。

　　鹿無瑕扭頭看過來，扯了扯嘴角：“鹿征爺爺。”她又望了望他身後，“你們竟然回來了。”

　　“阿蘊沒有放棄淨靈樹，我們這些老東西卻先一步放棄，豈不是很沒面子？”鹿征搖搖頭。

　　“原來如此。”鹿無瑕抬手輕輕一揮，鹿蘊便凌空飛起，朝他而去。

　　鹿征接住，不待鹿無瑕開口便說：“放心吧，阿蘊是我靈鹿族下一代的領路人，即便我等今日死在這裡，我們也不會讓他有事。”

　　“謝謝你，鹿征爺爺。”鹿無瑕微笑。

　　然後，她抬頭仰望不遠處冠蓋遮天蔽日的參天古樹，張開手臂：“我也該回歸聖樹的懷抱了。”話音落下，她周身泛起瑩瑩的灰色的光。

　　無數靈植種子飛到她周身，然後快速發芽，生長，被汙染侵染，枯萎。

　　鹿無瑕的身體一寸寸地乾枯。

　　但她仿佛感覺不到生命的流逝，至始自終都微笑著。

　　她便在無數乾枯花瓣的包圍下，化作飛灰，向著聖樹飛去。

　　“啪嗒！”

　　鹿冠應聲而落。

　　鹿征將鹿蘊交給身後的鹿長青，然後踏步上前，將鹿冠撿起，深深地、深深地歎了口氣。

　　事到如今，對與錯已經無關緊要。

　　鹿無瑕即便怨恨著族人，也盡到了自己作為聖女的職責。

　　她是偉大的，值得尊敬的。

　　如果再糾結她私通人類這種事，便是愚蠢的行為。

　　隨即，鹿征鄭重地將鹿冠戴在自己頭頂，蒼老的聲音充滿了堅定：“各位，開始吧！”

　　——戰爭打響。

　　長老們按照之前商議的，帶著族人行動起來。

　　顧余和沈夜蒼也加入其中。

　　他們無法催生種子，也不會溝通靈植。但其他簡單的小事卻是做得到的。比如準備足夠多的靈石，或者去倉庫以及周圍尋找靈植和種子；再或者將靈氣耗盡的靈鹿族族人搬到一邊休息等等。

　　雖然是髒活兒累活兒，但顧余並不抱怨。

　　他就這樣默默陪伴著靈鹿族，見證著他們對抗汙染，對抗命運。

　　一天、兩天、三天……

　　轉眼五天過去，靈鹿族領地內的汙染霧氣終於漸漸淡去。

　　眾人仿佛見到希望，更加賣力。

　　許多人手握著靈石，一邊拚命吸靈氣，一邊拚命將靈力灌入靈植種子中。

　　然而，一個嚴峻的問題產生了。

　　——種子不夠了。

　　長老們立即分派出一批人前往十萬大山各處，尋找靈植。

　　顧余也毫不猶豫地拉著沈夜蒼出去找靈植。他的天賦發揮了作用，周圍高品級的靈植基本都被他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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