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記起,那孩子還是個巴掌大的柔軟小嬰兒的時候,也曾經哭過,笑過。那些記憶不知從何時變得遙遠,當小嬰兒混沌的大腦逐漸有了自己的意識,薄旻越來越像他,眉眼,輪廓,就連眼神和表情,都讓他有種穿過時光、看著幼年的自己的錯覺。
哭是什麽,笑是什麽,難過是什麽,開懷是什麽?
他是否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時刻?而人類的情感到底是什麽?
薄凜是個很理智的人,他會自省,也會承認自己的缺陷。
他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正常。
但他認為這種不正常並沒有影響到他的智力、他的身體,缺失的情感讓他有種凌駕於一切之上的冷靜,甚至因為這種冷靜,他能更精準地作出決斷、下達命令。
他身居高位太久,已經忘記了年幼時的彷徨和孤獨。
無法融入群體,像個異類一樣生活,年幼時為此受過的苦,即使在成年後他擁有了一切,可過去的終究過去,他無法讓年幼自己的缺失變得圓滿。
像他的薄旻,在成年之後,未必會不好。
可像他的薄旻,在年少時,是否也會像他一樣,什麽都抓不住,什麽都留不下?
在意嗎?
不在意嗎?
現在的他已經無法為過去的他評價。
但他突然有點想看看,想看看薄旻的未來會變成什麽樣子,看看會哭會笑的薄旻,會變成什麽樣子。
而他心底那些抓不住留不下的波動,那些他已經分不清辯不明的情緒,或許在這個少年身上,也能找到答案。
“薄氏不需要你的十年。”薄凜抬起眼,無動於衷的眼眸、無動於衷的臉。
安戎眼底那點雜糅著忐忑的期待和欣喜凝固。
大落,大起,又是大落。
“薄旻似乎很喜歡你。”
安戎遲疑著點頭,又恍然想起了什麽:“我想我有必要解釋一下,我並沒有試圖接近薄——旻少爺,是去年聖誕節……”
提起去年的聖誕節,安戎就想起了和薄凜的那個烏龍。
他有些不自然地轉開目光,簡短地解釋了跟薄旻的邂逅。
“搬來赫城,住進薄家,或許五年,或許十年,也或許只有三年、一年,”薄凜漫不經心地翻過一頁書,“我不會限制你的自由,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安戎瞠目結舌。
他想不明白薄凜的意思。
“我……不太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薄凜說,“你只需要考慮、決定。”
“那我到底要付出什麽?”
“我說了,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作出決定,最終解釋權在我手裡,但我可以保證,不會侵犯你的任何權利。”
安戎:“……”
薄凜莫名其妙的一番話壓過了安戎對他的懼怕,安戎小聲嘟囔似的說:“薄先生,你這樣不清不楚地讓我很為難啊。”
薄凜倏地掀起眼瞼。
安戎嚇了一跳,才發現自己有點放肆過頭了。
“怕什麽。”薄凜突兀地說。
安戎:“……”
“我很可怕?”
你莫不是對自己有什麽誤解?
安戎訕笑,不做回答。
薄凜扣了扣書桌:“決定?”
安戎吸了口氣。
他還有別的選擇嗎?
跟著薄凜未必會死,但跟牧野蘇瓏他們繼續糾纏不清肯定會死的很慘。雖然不知道薄凜到底想做什麽,但他左右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東西了。
何況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住進薄家來的,只要他一天在薄凜眼皮子底下,蘇渢也好,牧野也好,誰也動不了他。
從薄凜房間出來後,安戎跟著保姆去了客房。
夜已經深了,今天的精力虧損太嚴重,安戎累得甚至都連澡都不想洗。但想到是住在別人家裡,還是快速衝了個澡,收拾乾淨後倒頭就睡。
壓在心裡的事終於放下,安戎一直睡到天光大亮,醒來的時候聽到樓上不時傳來搬動重物的聲音。
安戎沒多想,摸過手機來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沒電關機了。
他下床拿出充電器充上電,開機。
時間是上午九點多,通知欄裡蹦出來幾條消息。
裴梨昨晚給他發了張照片,拍攝時間是白天,地點未知,只看到滿地落英繽紛,是櫻花開了。
安戎元氣滿滿地回復:約起來!
裴梨的回復很快就到:等你等到花兒都謝了。
裴梨:在忙什麽?
安戎舉起手機,隔著玻璃拍了一張庭院的照片。
安戎:[照片.jpg]
裴梨:!!!
裴梨:你怎麽會在舅舅家!
房門響了起來,安戎翹了翹嘴角,回復:回去再說。
手機放回桌面上充電,又響了幾聲消息提示音,安戎沒有再看,走去開門。
第42章
門外的是管家馮春,beta,大概五十上下的年紀,鬢角生白,體態豐腴,是個很富態的阿姨。昨天進門時見過一面,小輩稱呼她“春姨”。
“安先生,昨晚睡得好嗎?”馮春含笑打著招呼。
“一覺睡到自然醒,”安戎微微低頭,“早上好,春姨,您就叫我阿戎吧。”
“好的,阿戎。方便的話就請下來吃早餐吧,先生吩咐上午帶您熟悉一下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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