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路邊的小攤販,也有幾家開著的鋪面,其中有一家成衣鋪子。
因今日本來是去拜佛祈福, 容見穿的也很簡單,一身白裙子,僅裙擺用銀線點綴了些花紋。即使如此,也與尋常人家的衣裳看起來不大一樣。
但這樣的白裙子是很容易弄髒的, 特別是容見今天的經歷頗為曲折, 裙擺已經灰黑了一片。明野穿的也是雪白道袍, 卻依舊一塵不染。
容見倒沒覺得有什麽, 明野問他要不要換一件新的。
兩人走進鋪子, 裡面只有夫妻倆經營, 一見有人來,老板娘就圍上來,誇了許多好話, 瞧出容見身上本來穿得是極好的料子, 只是髒了裙擺, 便拚命想賣給他最貴的幾件衣裳。
容見看了一會兒,挑了件不時興也沒什麽複雜工藝的裙子,明野去和老板娘結帳,他就去裡面的小隔間換衣裳。
外面的衣裳和宮裡頭的不太一樣,但萬變不離其宗,容見換好裙子,還特意整理了一下胸口。
……幸好綁的嚴實,亂蹦亂跳也沒出現什麽驚悚可怕的畫面。
容見松了口氣,將長發打理了下,走了出去。
明野看著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明野不算沉默寡言,不會說話的人很難統領下屬,與朝臣溝通。但他不會問那些沒有價值的問題,說那些沒有意義的話。
現在卻和容見說了很多,明野問:“殿下怎麽挑了這一條?”
街上的人還是不少,容見和明野靠得很近,他沒想太多,很隨意道:“這衣服的顏色和你平常穿的袍子很像,我覺得好看。”
是很濃烈的緋紅色。
明野沒有說話,過了片刻,才應了聲。
街市再長,總有盡頭。
走過最後一間鋪子,再往前就沒有光亮了,容見愣了一下,似乎還有點不太相信。
怎麽就沒了!
容見好歹還有點自製力,知道現下的情形,能出宮一趟,在外面獲得一日自由,已非常難得,不能奢求太多。
他有點喪氣道:“該回去了。明天還有別的事。”
明野便帶著他回了青雲坊邊。
靈頌坐在車裡等著。
那車夫等到半夜,本來是想走的。但一來他收了護國寺大和尚的銀子,不舍得退回去。二來靈頌為了留他,又多給了些銅錢,不多,但足夠留住他了。更何況這樣的夜路他也不是沒走過,運氣也沒那麽差。
坐上車後,容見本來想和明野道別,但周圍有人,他莫名地不太想說了。
反正會在宮中再見,在很短暫的時間後。
那馬夫見人坐穩了,吆喝了一聲,正準備啟程。
明野手中握刀,用刀鞘勾起簾子,看向裡面的容見。
容見驟然吹著冷風,抬起眼時還有些茫然,他問:“怎麽了?”
明野說:“你這麽回去,我不放心。”
雖然秦水懷說是夜深恐有匪患,完全是為了提前回去的無稽之談,怎麽可能有賊匪敢招惹上百護送的皇家儀仗。
但也不是全無道理。
雖然上京城及周邊的治安還算可以,但那也是在古代平均水平中的不錯。
實際上容見對於古代治安的平均水平沒什麽了解。
他是現代人,穿書幾個月,都困在深宮中,身邊也沒哪個會無聊到給他科普古代知識。太平宮又是整個大胤秩序最森嚴的地方,即使暗流湧動,明面上不可能逾矩。
至於宮外,即使是上京周圍,白天倒還好,有來往的車馬。晚上一片漆黑,又沒有監控,蒙著臉搶了就跑,官府也沒那麽多精力追查。
容見想就這麽回護國寺,膽子是真的很大。
明野的語調平淡直白:“我送小姐吧。”
他就這麽說著,很尋常似的。
老馬、侍女、青篷小車、沒有護衛,看起來不是什麽富貴人家。可但凡能用得起馬車,而不是徒步行走,都能劫幾個錢。
所以明野本來是在等容見自己提。
他不是為了讓容見求自己。他做或不做的事,隻與自己的決定有關,而不受旁人影響。他會送容見回去,因為他不放心,這是從一開始就覺得好了的。
等待的理由不過是明野並不能完全了解容見,容見偶爾會表現出很誇張的不知世事,不是愚笨,而是之前長大的環境似乎沒必要考慮這些。
明野想要摸清楚容見到底有什麽不知道的,才好應對。
容見看到那把很舊的刀鞘,裡面的刀刃卻被磨的那麽鋒利。
他似乎沒有什麽拒絕的理由,下巴搭在窗框上,點了下頭。
車夫見那位小姐的情郎也上了車,內心感歎:好大膽的一對小兒女!以後要是被抓到了,自己絕不會去作證!除非給錢!
他甩著鞭子,馬蹄陣陣,逐漸遠離燈火通明的上京城,周圍暗了下去,幾乎不再有什麽光亮,悄無人聲。
很寂靜的。
容見能感知到,就像是一場美夢的熄滅。
青篷車內的空間狹小,兩個人坐還算好,三個人就顯得逼仄。
靈頌坐在外側,明野和容見待在裡面。
一整個晚上都是雞飛狗跳,容見屬實是累了。之前是還在興頭上強撐著,此時一松懈下來,勁頭過了,整個人都顯得疲憊困倦。
他的額頭抵在車壁,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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