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全都得發賣出去。
費仕春抬腳踹翻了面前的桌子,哐當當的巨響,外面守著的小廝一點動靜都沒有。
即使是他這樣的人,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想去外頭瞧瞧到底是怎麽了。
突然有人敲門。
這門敲得十分得體有禮,不短不長的三聲,連間隔都一致。
費仕春以為是奴才醒了,怒氣衝衝道:“滾進來。”
屋外的人打開門,走了進來。
腳步聲很輕,只是似乎拖著什麽重物,在地上摩擦翻滾,不免產生些許聲響。
“賤東西還知道進來,你去……”
“費公子。”
那人開口道。
這不是他手下任何一個人的聲音。
費仕春一抬頭,嚇得差點椅子都沒坐住。
只見三步開外站了個人,那人身量高大,幾乎罩住了外間的燈火,背著光,面上一片漆黑,看不出半點人形。費仕春定睛一看,才瞧出那是張青銅鬼面,左眼的位置掏空了,但看不出面具下是什麽。右眼的位置則鑲嵌了一枚暗沉沉的血紅色石頭,像是地獄惡鬼的血眼。
費仕春慌不擇路:“來人,來人,來人!”
那人的聲音極為低沉沙啞,聞言道:“費公子不必害怕,在下只是不便以真面目示人。”
費仕春嚇得腿軟,不知道戒備森嚴的公爵府哪來這樣一個鬼面,周圍的人像是都死絕了,此時的情況只能與對方徐徐圖之。
鬼面將手中的東西往費仕春身前一扔,摔在那些碎瓷片上頭,動作間很輕松似的:“這個人,公子似乎十分在意。”
費仕春一邊往後躲避,一邊打量,地上的是一個人。那人睜著一雙眼,嘴被堵得嚴嚴實實,面色通紅,有話而不能言,竟然是他要找的那個范瑞。
校場瘋馬案,乃是范瑞一手操辦的。
他喃喃道:“不是,這個人和本公子沒關系……”
此言一出,地下綁著的人神情更加激動,不停掙扎蠕動著。
那人笑了笑,連那張鬼臉似乎也露出一個笑容,令費仕春肝膽俱裂:“在不在意,公子心中自然有數。這次是將貨給公子瞧一瞧,待下次有事,便會用來交換在下的心儀之物。”
說完後,那人拎著范瑞後頸處的布料,拖著人,不急不緩、狀若無人地離開了費仕春的書房。
他是,他是招惹上了什麽……
費仕春跌坐在椅子上,瑟瑟發抖,半晌都緩不回來。
范瑞被人拎著,不知走了多久,他的嘴被人堵住,眼睛也蒙上了,耳朵卻聽見打更人敲鑼報更的聲音,努力想要發出響動,吸引旁人的注意力,一路卻無人發現,最後走到了一個開闊無人的地方。
他能感覺到風變大了,變得毫無阻攔,周圍必然沒有屋舍。
范瑞必須記得這些細小的線索,每一個都可能是他活下去的關鍵。
拖行著他的人終於停了下來,他聽到拔刀的聲音,心中悚然一驚,那刀卻只是割開了他眼前的布料,挑開他堵嘴的物什。
那個人不想殺了自己。
范瑞想,這是理所應當的,他還要用自己和費仕春做交易,怎麽會殺了自己。
沒料到待他睜開眼,聽到的下一句話卻是:“我沒打算留下你的性命。”
范瑞劇烈地喘息著,嘗試冷靜道:“您不是要拿我與費公子交換嗎?您不能殺我!”
那鬼面聞言一笑:“他知道你在我手中,這就已經夠了。再留下你,不過是多個變數。”
范瑞覺得這個人的語調變了,和方才與費仕春談話間大不相同,竟有些熟悉。
但他也顧不上這些了,他的後腰處還別了一把隱蔽的匕首,此時正嘗試借助身後大石頭的掩護,拔出匕首,自救逃命。
為此他必須拖延時間。
范瑞急促道:“貴人留我一命!費公子之事,有個驚天秘密,您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為何要殺長公主容見,您必然不知道。若是您願意饒我一命,小人願意和盤托出,日後為您做事。”
“哦?”
那人似乎起了興致,問道:“你有什麽用處?說來聽聽。”
范瑞急的滿頭大汗,努力鎮定道:“此消息價值連城,連太平宮裡的皇帝都會為此震動。貴人不妨松開小人的手,小人自知性命無憂,自然會願意說出來。”
話已至此,范瑞感覺自己已經碰到了那把匕首,他不顧雙手被匕首刀刃所傷,徒手抓住,割斷繩子,正想拔刀而起,將匕首捅進這個人胸口——
那人本來是背身站著的,後面的腦袋卻仿佛長了眼睛似的,抬腿踹開他的匕首,用力踩斷他的手腕。
“啊——”
范瑞發出痛楚的哀嚎聲。
明野終於摘下鬼面,丟在一旁。
為了方便,他將頭髮束得很高,低頭看人時,高馬尾搭在肩膀上,垂在脖頸間,有些少年意氣的模樣。
不算明亮的月光下,處於極端痛苦中的范瑞看到了明野的臉。
他怎麽都麽想到,這個人會是明野。
他曾對這個人做過諸多得罪之事,此時哭得涕泗橫流,隻想磕頭謝罪,請對方饒自己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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