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瞥了他一眼。
周照清知道他又是嫌自己話多的意思。
明野皺了皺眉:“盡快吧。”
他是想在離開前送給容見的。
談完這些,周照清起身告辭離開。
下山的時候,碰巧遇上拾級而上的小道士,他終於走回了觀中。
周照清道:“小道士運氣不錯,在下雨前趕回來了。”
又歎了口氣:“等我回去的時候,怕是要下雨了。”
小道士動了動拂塵,平心靜氣道:“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緣主看開。”
道玄天山觀修在山頂,此時天色已晚,夜色濃重,空中沒有月亮,似乎層雲密布,周照清莫名地感覺到一種難言的巨大壓力。
山雨欲來,要變天了。
*
之後的數日裡,容見經常前往慈寧殿。
這麽頻繁的召見,宮中之人都發現不同尋常的意味,但也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
自古以來,皇嗣之爭沒有小事,摻和進去輕則流放千裡,重則抄家滅族。
太后敢先動,原因身份不同尋常,德高望重。她是先帝遺孀,又有早年照顧將臣的功勞。出嫁之時,她的身邊曾有四個丫鬟,如今隻留有陳嬤嬤,剩下的三個都分別嫁給了起義之初的將領,如今他們的子孫也都提拔到了高位,掌握軍權。
比起母族徐家,太后更信任長久扶持著的那些人。
雖然她身處深宮,不便與外界聯絡,但的確有這樣的底氣。
皇帝總不可能動她。
今日上完學,太后又召見長公主去念經。
容見雖然沒有明說,但周姑姑消息靈通,早已有所聽聞,為容見換衣裳時擔憂道:“太后娘娘到底是什麽意思?”
容見自己將頭髮從外套中打理出來,他已經過了才開始的勁頭,如今十分冷靜:“都是還沒著落的事,姑姑不必太過擔心。”
周姑姑則萬分焦慮:“殿下怎麽能成婚呢?等到及冠,等到殿下二十歲……不行,要不還是先用殿下的那個法子吧,去護國寺清修幾年。”
周姑姑已經病急亂投醫了。又或者說,她能承擔這麽大壓力,瞞騙皇帝太后,一眾文武大臣,到現在還未崩潰,也是因為長公主出生時,那位令嬰兒起死回生的大師。
大師說等到二十歲,容見恢復男子身份,一切都會好轉。
而沒有到二十歲之前,是萬萬不能暴露的。
容見輕聲道:“那也不是辦法,解不了燃眉之急。至於太后征召,也不能不去。到時候斥責公主不孝不悌,比現在還要難看。”
周姑姑點了幾個宮女太監,陪著容見一同去了慈寧殿,但除了容見以外,外人不得前往。
容見便隨著一個年紀稍長的姑姑,一同前往後花園,與徐耀見面。
姑姑停了下來,不遠處有幾個人影。
容見揮了揮手,小聲道:“有勞姑姑了,本宮自行上前即可。”
徐耀身旁站了個小太監,正同他說著話。
容見曾聽人說,呈給徐耀的茶點飯食都是最好的,是禦膳房總管劉大太監特特找人問了山禾飲食,再為徐耀做的。
那小太監奉承道:“奴才過去也看過仰俯齋的那些京城貴子,瞧著也是風度翩翩,見了公子後才知道大錯特錯,公子才是天人之姿,怎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比得上的。”
他大約是慈寧殿中灑掃的小太監,太后看不上閹人,宮中太監也少,等到年長後,與普通男子更為不同後就更為厭惡,全都發放出去,也只要幾個小太監做些重活。
太監在慈寧殿做事是沒有什麽出路的,才忙著討好眼前這位。
徐耀聽了這話,一時興起道:“等本公子日後大婚入宮,點你來宮中當差。”
那小太監當場磕起頭來。
容見站在高大的梧桐樹後,身影被這昏黃的日落淹沒了,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這位徐公子何止一般的不謹慎,完全沒想過自己的處境。連容見都能猜出幾分。
而走了徐光宗,下一個還有徐耀祖,徐家的子嗣不少,源源不斷。
容見的手搭在樹乾上,想了好一會兒。
雖然沒有一勞永逸的法子,但也不能讓太后繼續這麽下去。
容見朝那位徐公子走了過去。
到了第二日,下午是騎射課,容見本來是不上這門課。但書齋的幾位先生討論過後,覺得書齋內都是學子,長公主也不能特別對待,何況公主不學射獵,騎馬倒值得一學,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用上。
是以容見失去了半日假期,也和同學們一同去了校場。
仰俯齋的男子都自備了騎射服,女子也有類似的款式,但容見沒有那樣的衣服,他不敢穿短打,生怕暴露出身量不同尋常的地方。
走入校場的時候,一個小太監似乎是有急事,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不小心踩了容見一腳。
容見今日穿了身雪白的長裙,裙擺用銀線繡著海棠春睡圖,如今添了個鞋印,那小太監嚇得要命,連忙磕頭認罪。
容見沒有怪罪他的意思,畢竟他的認知中,不可能因為別人踩了自己一腳就要了那個人的命,就找了個借口寬恕他:“本宮看著校場中塵土飛揚,本來也是要弄髒了的。你下次留神些,別再撞上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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