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見是容家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不可能將皇位拱手相讓。而他又沒有生育能力,不可能再養育一個孩子。甚至連收養一個孩子,光明正大教會他這些都做不到。費仕春什麽都不行,卻是世上唯一能做到這一點的人。等他繼位後,為了維護自己皇位正統,也要供奉自己這個父親。
費金亦道:“別哭了,日後得知道輕重。你的事情,朕自然是放在心裡最重的位置,不必擔心。”
*
容見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日,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醒來。
才睜開眼的時候,容見的頭依舊很暈,連視線都是模糊的。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還是燙的,估計還在發燒。
沒有穿書前,容見的身體健康,心胸開闊,自幼父母雙亡,與班上的同學們都不一樣,靠得國家補助上學,卻隻覺得社會主義好,什麽都能想得開,幾乎沒生過病,沒料到一穿書就病了個大的。
想起昨天的事,那匹發瘋衝來的馬,容見仍然會覺得害怕。
因為他真的只是一個誤入這個世界的普通人。
容見搖了搖頭,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他撐著手臂,直起身,才發現床頭有個人。
是周姑姑。
聽聞昨日的事後,周姑姑也嚇得不清,一整天都守在他的床榻邊,不讓任何人接近,往日裡再體面不過的領頭姑姑,此時鬢發散亂,蓬頭垢面。
容見的嗓音是啞的,他說:“姑姑去歇一歇吧,本宮已經好多了。”
周姑姑愣了下神,連忙道:“殿下病了,我怎麽能放下心休息。況且昨日的事,到底是哪個大膽狂徒做的!”
對於凶手,容見心中有幾個猜測,但不能確定,如果等事情調查清楚,或者說得到個明面上的結果,容見差不多就能確定到底是誰了。
現在著急這些也沒用。
容見的念頭一轉,低聲問:“明野呢?”
周姑姑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提起這個,想了好一會兒,才從白天裡來稟告她的錦衣衛的話中找出個結果:“明侍衛,似乎是壓在衛所了。說是得等到水落石出,找見真凶是誰,才能放他出來。”
容見抿了抿唇,他的臉色緋紅,還在發燒,理智不太清醒,便將臉頰貼在一旁掛著帳子的銅柱上,冰冷的金屬使他的體溫降低,他的思維更加清晰,慢慢道:“姑姑,你讓章同知過來。昨日於將軍叫的是這個人,那這事也應當由他負責督辦。你就說本宮醒了,發覺昨日有幾件不同尋常的事要同他說。”
如果與明野有關,章同知可能會以事務繁忙推脫。
容見要讓他不得不來。
周姑姑遲疑道:“殿下身體未愈,還在病中,這事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如……”
容見打斷她的話,淡淡道:“不打緊。”
神色雖然平淡,但似乎已經有所決斷。
周姑姑忽然發覺,公主果真是長大了,她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兩刻鍾後,周姑姑派了個小太監,將話帶到,說事關重大,讓章同知務必前往。
同知章三川不敢推脫,拿了本錦衣衛所負責記錄的簿子,攜紙筆往長樂殿而來。
因公主還在病中,不能起身,所以長樂殿的周姑姑將人引至公主寢宮,又閉門而出。
章三川有些許驚愕,不知道竟是在寢宮與公主單獨相處,早知道這樣,應該再帶個人過來的。
篆香燒盡,日影下簾鉤。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章三川單膝跪地見禮之時,聽到了幾聲壓著嗓子的咳嗽,依稀能聽得出生病的跡象。
此時正值黃昏,紅漆木桌上擺著燃盡的佛香,日影垂墜,落在寢宮中那頂幔帳上。幔帳重重疊疊,繁複至極,外面厚實的織錦沒有放下,隻籠著幾層薄紗,章三川瞧見裡面坐了個人,身形模糊,昏暗間更顯得有些影影綽綽的美麗。
是那位長公主。
長公主的聲音很低,先是問:“久仰章同知大名,聽聞同知查案厲害,辦事迅速,這次本宮的案子,就要托付給同知查辦了。”
章同知道:“殿下謬讚,微臣愧不敢當。”
他聽長公主繼續道:“本宮至仰俯齋讀書,不過月余。在此之前,也從未習得騎射。這次是頭一回前往校場,也是書齋中的先生們商量的結果。外人並不知道。但這事也未曾保密,先生們無意間說出去,被別有用心之人聽到,也不無可能。當日於將軍曾有言,說已經挑選了一頭小馬,為本宮日後學習備用。其中傳話的太監、小廝、禦馬監的人,皆知道此事。應當著重調查,但也不必將牽涉其中的人都定為死罪。”
“那日在校場外,有個小太監踩了本宮的裙子,行為舉止間頗為失儀,同知不妨找他問問。”
章同知一一聽了,覺得這位殿下思維清晰,講得十分在理,沒有一般人死裡逃生的慌亂以及尊上受到性命之危後寧錯殺不放過的狠辣。
宮中的傳聞也有些可信之處,這位長公主竟真的可稱作心地善良。
但是在宮中,善良是沒有用的東西。
章同知道:“殿下所言之事,臣等必定仔細查明。”
長公主的身影映在帳上,微微動了動,他又道:“而在校場之中,是貼身侍衛明野救了本宮,本宮感激至極,卻聽聞恩人還被你們關在衛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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