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見以為自己藏在窗格掩映間,並不會被發現。但那人的感官似乎非常敏銳,察覺到什麽,抬起頭,兩人隔窗對視了一眼。
他有一雙漆黑的眼瞳,像是無星無月的夜晚裡的湖泊,四周長滿了高樹,幽深寂靜,灰藍色的湖面一覽無余,卻完全令人無法看透。
容見莫名感覺到冷,他移開了目光。
這個人是這本書的男主角——明野。
是的,容見穿書了,這是他穿進這本書的第四天,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本書的男主。
而容見卻十分不幸地穿成了書中未曾正面出場的炮灰角色,男主早死的白月光——限定在大結局前。因為故事的結尾,長公主變成了被掘墳鞭屍的黑月光。在那些配角口中,長公主容見之死,與男主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半夢半醒,接受原身記憶的幾天裡,與明野有關的事並不算多,但每一件幾乎都是踩在了雷點上。
容見不禁感歎,不愧是黑月光,磋磨男主的事,真是一件也沒少做,但外人還以為公主對明野心有所屬,青眼相待。
穿書以後,容見明白自己的處境,本來沒打算和明野再有什麽牽扯。看小說的時候,他的確是很欣賞男主,但那是對紙片人的喜歡,一旦涉及到自身性命安危,容見還是覺得小命要緊。
直到今天,他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想在窗戶邊吹吹風,卻聽到小宮女們的閑言碎語,不由生起幾分不忍心來。
原身讓明野送花,不過是想讓外人以為他一介白身,也想覬覦公主,才如此獻殷勤,引人恥笑。
容見病了三日,明野也在外等了三日。
離書中命運的結點還有一兩年的時間,容見隻猶豫了一小會兒,覺得這麽點事大概也無傷大雅。
總不能讓十八歲的、一無所有的明野一直等下去。
頃刻後,明野推門而入,走到殿內,容見才看清他的臉。
落日熔金,搖搖欲墜的日影落在紅漆的窗格上,似乎將世間一切也截成兩半,一半明亮,一半昏暗。
明野站在黯淡的日光裡。
他的長相英俊,發冠高束,眉眼寡淡疏冷,懷裡捧了幾枝清晨摘的山茶花。
而現在已經是黃昏了。
容見的臉色是病骨支離的蒼白,他倒是知道要維持人設,抿了抿唇,開口道:“既然花已經送到了,明侍衛可以退下了。”
明野站在三步開外的地方,微微抬頭。他的聲音裡聽不出什麽情緒,有些漫不經心的意味,似乎不在意等待的時間,也不在意讓他等待的人,只是陳述道:“殿下,這花已經敗了。”
容見怔了怔。他想要幫男主找個理由,對方似乎責任心過強,還不領情,但現在已經沒有花可摘了,失職的後果更加嚴重。秉持著幫人幫到底的心理,容見作為一個才穿來這個世界三天,處境都沒摸清楚的現代人,想了好一會兒,終於又找了個借口:“天色將晚,這樣的花,與黃昏正相稱。”
明野看了他一眼,但沒等容見有所感知,便移開了目光,也沒再說什麽,而是走上前,將花遞給容見。
照理來說,公主身份尊貴,但也是女子,在沒有旁人的陪伴下,與外男見面,到底有些不妥。明野也未多做停留,離開了公主的寢宮。
容見有些失神,看著那一襲緋紅的袍腳消失在視野中。
就走了。
不是在外面等了三天,連路過的小宮女都要稱讚上一句深情厚誼嗎?雖然結局比較慘烈,但是全書99%的時間不都說是男主情深似海的白月光嗎?
容見看不出哪裡情深,也沒覺得哪裡厚誼了。
總之,容見沒想明白,也沒想太多,畢竟沒打算以後和男主有太多牽扯,最好就是一對過路人。
捧著那幾枝山茶時,容見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之前的人生中,容見很少與這些花花草草打交道,他也沒有這方面的天分,想了一小會兒,決定還是自力更生。
而此時的明野,已回到住所。
明野的住在長樂殿外不遠處的衛所,地處偏僻,是一個不大的院子,裡面人跡寥落。
天幕低垂,華燈初上。
明野走進屋子,那是一個很狹小的房間,裡面幾乎沒有什麽布置裝飾,隻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方立櫃,桌子上擺了個茶盞,連個燒熱水的地方都沒有。
明野隨意地抽出一張信紙,在上面寫了四個字——“公主有變”。
擱下筆後,明野停頓了片刻,沒有將信紙放入信封中。
他想起黃昏時見到的容見。
容見垂著眼,他的睫毛長而濃密,在眼瞼下落下一片青灰的陰影,顯得膚色愈白,伸出手,接過那幾枝蔫了的山茶。
是很天真的姿態。
明野看了眼窗外。
到了該點燈的時候了。
於是,那張紙也消失在了燃起的燭火中。
而長樂殿中,周姑姑得知公主從病中清醒,連忙趕了回來。
她是公主最親近的姑姑,理應隨時陪伴左右。
推門而入時,周姑姑感覺殿內昏昏暗暗的,似乎隻點了一支火燭。
桌上的長頸白瓷瓶裡插了幾枝淡粉的、重重疊疊開著的山茶,是很端重的秀美。
容見抬手撥弄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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