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抱怨,一邊問道:“首輔那邊的事,今天該有結果了吧。”
明野今夜是冒雪出宮的,當然是有要緊事處理。
這個要緊的事,就是崔桂。
周照清不再像往常那樣隻處理商會的事宜,他也有很多精力放在了朝廷的事宜上。
明野接手萬來商會後,其中關於商業運作方面自不必多說,還要許多周照清從來未曾聽聞過的宮廷隱秘。
譬如那位費仕春竟然是皇帝的親生兒子。
而費金亦不愧是熬死嶽父,殺了發妻的狠人,為了日後的皇位繼承,竟然想讓自己的親生兒女成婚,待時機成熟,殺了長公主,隻留下自己的姓氏傳承下去。
周照清琢磨著,這可真是一場大戲。
但明野之後的安排,周照清並不明白。他本來以為明野要走的路是尚公主,成婚生子,登上帝位,這樣一條順遂的路,現在看來,卻不盡然。
明野竟想要讓容見登基為帝。
周照清不懂,明野這樣做的意義。
太大的風險,太多的不可預料,何況即使事成,容見一旦坐上了那個位置,也不能有什麽回報,說不定反而會滿盤皆輸。
明野翻閱著今日朝堂上的消息,隨口答道:“送上門的消息,並不可信。而自己查出來的,卻會深信不疑。”
周照清笑了笑:“公子說的極是。即便是首輔,親自查到的真相,也是不得不信的。”
首輔崔桂在長公主婚事上,一直沒有出力,受同派文臣非議已久。一方面,他覺得自己沒有完全看清形勢。另一方面,他似乎又在猶豫,或許有一種可能,是推舉容見登基。但他雖然有這個想法,卻一直遊移不定,因為太過艱難,一旦失敗,就會輸得徹底。
明野要讓他下定決心,非容見不可。
就像容見被擄走時,崔桂當時不願意暴露孔九州的身份,只打算私下找人。一方面是形勢還沒有危急道不可挽回的地步,另一方面就是長公主在他心中是次選,沒有那麽重要,重要到不可失去。
這是權衡利弊下的做法,談不上對錯,隻論利益。
明野當過皇帝,他並沒有覺得那個位置有多好,多不能割舍,但不可否認,那的確是世上最至高無上的地方。
他選擇讓容見登上那個位置,成為世上最重要的人,所有人都必須費盡心力,不得不保護他。
崔桂是一條老狐狸,他本就一直疑心,皇帝為何如此緊張長公主,並且也不全力阻止長公主的婚事,只可惜沒有方向,四處搜查,也找不到結果。
當兩方人馬之外,駙馬的第三份名單出現時,只需要一條線索,暗示費仕春的不同尋常,就足夠崔桂順藤摸瓜,找到真相了。
局勢驟變,崔桂不能再等下去。
費仕春是費金亦的親子,費金亦準備讓自己的兒子繼承江山,做這個王朝真正主人的謀劃,會讓崔桂下定決心。長公主成婚的路也不能走了,剩下來再不可能的事,也要一試。
明野搭著眼簾,看著那些形形色色,各有謀算的文臣武將的主張。
了解人心不算什麽,難的是怎麽利用那些人的私心,做到他想做的事。
在他準備以錦衣衛身份入局之前,早已做好了安排。
明野就是這樣的人,他要做的事,他要布的局,連自己都會置身其中,成為這場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過了一會兒,明野看完其中一份密報,他抬起頭,看到簷下的積雪,想到此時此刻正在安眠的容見。
唯有容見是個例外。
他隻想保護他不受傷害。
“對了”,周照清突然開口,“前幾日,鋪子裡的師傅說,口脂終於製好了,顏色漂亮,不會輕易脫落,我正想著告訴您,一時給忙忘了。”
明野轉過頭,起了些興趣,說:“拿來看看。”
因明野上次提過,周照清知道他在意,平日裡都帶著,防止突然見面,到時候拿不出來。此時解開裝著隨身物件的布兜,裡面除了慣常用的紙筆、一把匕首,只有幾盒口脂。
周照清將東西遞了過去。
明野打開其中一盒,看了一小會兒,伸出手,用中指沾了一點,隨意地抹在手腕上,似乎是在查看這口脂在皮膚上表現出的色澤。
周照清愣了愣,他總覺得這一幕很奇怪。
明野整個人都是冷的,他渾身上下,幾乎不帶一絲點綴配飾,烏發,黑眸,白袍,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雪後的冬夜,不可接近。
鮮亮的口脂看起來與明野格格不入。
周照清道:“師傅說這玩意造價雖高,但勝在新奇,倒也不是不能試試,看能不能賣個高價。”
明野垂著眼,他看著手腕上的口脂,大約想了會兒抹在容見的嘴唇上會是什麽樣子。
但思考時也很沉默,令人看不清神色,他說:“不必上了。”
周照清:“啊?”
什麽意思??他千辛萬苦,終於做出來的東西……
明野看了他一眼,將口脂合上,放在一邊,輕描淡寫道:“是送給他的禮物,他一個人有就夠了。”
明野十六歲時,周照清奉命,第一次與他見面。
第一眼看到明野時,周照清覺得很意外,明野像是一把不出鞘的刀,沒有人敢說他不鋒利,也無人能看透他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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